向卢植,关阖台门顽抗诏令。张恭带人绕台三匝,不知从何入手。
见张恭办事如此不利,张让大为气沮,刚鼓起三分余勇,此刻也为之尽散了。他便摆手对同僚说道:“能带走多少便带多少罢!先帝在时,袁绍便阴养死士,莫非他此刻还能优容我等一二?带不走便带不走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已大亮,常侍们勉力在宫中裹挟了四百余名宫官,便撤向北宫,复道也已为袁术所占据,但南北宫间仍有天桥阁道相连,他们便转而走阁道。
阁道长约百丈,宽约两丈,从南宫玄武门楼直通北宫城墙,一行人踏上阁道时,诸位常侍不禁回望南宫,宫墙硝烟蔓延至天穹,连晴空也显得醺黄,却遮不住刀刃的反光,宫墙外的旗帜如长龙般来回游弋,而他们心中茫然无落。
段珪先缓过神,他为守护太后,首先走在前面。他正要经过阁道第一扇翻窗,甫一露面,窗下骤然哨响,一道劲风刮过鼻梁,钉在身侧的门梁上。那是一根四尺长的鸣镝箭,箭羽与段珪相隔不过一尺,段珪浑身战栗,迅速躲回窗后,未久,窗下传来卢植的话语:“尔等挟持太后天子,意欲何为?!”
卢植仍如往常般身穿朝服,但他此时背负一杆丈二长戟,手持一张七尺水牛角弓,腰佩两盒装有八十支鸣镝的箭囊,常侍们见他站在阁道下,八尺身躯当真如山丘般威武,他距离阁道不过五尺,秋风吹拂过卢植须发,更反衬他面色庄严。
段珪在窗边回说:“卢尚书何苦相逼?我身后还有数千刀弓,卢尚书却不过一人,尚书莫非以为自己有项籍之勇,可一人当千军之刃?”
闻言,卢植露出愤怒又讥讽的笑容,他说:“卢某虽一人一戟,但此身性命有何足惜?若能救下天子,挽回社稷,虽万死亦不足辞!”他解下背后长戟,在阁道下奋力挥击,竟贯穿阁道底板,直至段珪足前。卢植又在道下高喝:“放下天子太后!否则我必杀尽尔等!”
段珪见状,回首与张让眼神示意,张让微微颔首,从身后推太后一把,太后猝不及防,向前跌行几步,恰被段珪所怀抱,段珪当即将她推出窗外,太后惨叫一声,卢植忙扔掉长戟,往前抱住太后,冲撞之下险些跌倒。
待卢植站稳脚跟,将太后从怀中轻轻放下,他抬首望阁道,常侍们已抓住空隙,带着天子与陈留王踏过阁道。身后宦官们追随在阁道上,木板不断发出吱呀的呻吟,他们在往北宫奔行,从一座囚笼逃向另一座囚笼,卢植只能默然叹息。
他回首打量太后,太后委坐在地,眼噙泪珠,垂首自怜,在兰草旁嘤嘤哭泣。卢植这才想起,太后年前方满三十,在他面前仍算年轻。卢植对她行拜礼,温言劝慰道:“常侍挟持天子,谋害辅臣,已酿成大祸,这正是国需明主之时,还请殿下莫要哀泣。卢植虽然老朽,不过舍弃性命,也定会救回天子。”
太后螓首微抬,红眼对卢植说:“朕若出宫,太傅会如何处之?”
卢植扶起太后,断然说:“皆是常侍矫诏而为,与太后天子无关!”
他为太后牵来一匹黄骝马,扶太后上马,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漆盒,交予太后,吩咐说:“此乃大将军首级,臣将其还于太后,太后随臣出宫后,要当众厚葬大将军,以此安抚诸军。若有大臣问起乱事,太后更要断言,皆乃常侍矫诏为之!”
太后抱着何进头颅,不敢看,更不敢言,望向卢植微微颔首。旭日升上东山,阁道已然空空荡荡,卢植手牵黄骝马,缓步从阁道离去,他穿过平朔殿的废墟,崇德殿的残壁,在铜人的指引下,自一片狼藉中步回尚书台。
尚书台诸官见他天明前一人离去,天明后携太后归来,无不感叹说:有国朝瓦解之危,方知社稷英雄为谁,卢尚书幽燕奇士,天下栋梁,我等皆不如也。
太后在台中安置未久,袁术军士造出一辆冲车,五十名壮士推着冲车,轰然撞向白虎门。宫门烧了一夜,冲车一击之下,烧毁的炭木蹦出数十块,门闩咚地落下,又是一连串水缸破碎的脆响。
虎贲军得以杀入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