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十分确信的说道:“挤兑是最可怕的事儿。”
朱祁钰抿了口茶认可的说道:“的确如此。”
胡濙满是感慨的说道:“在泰西,大约在大明战国时候,泰西有一个松散的军事和政治同盟,名叫提洛同盟。”
“他们在提洛岛上,建起了一个寺庙,这个庙宇的前面有九头洁白是石狮子,是光明和预言之神阿波罗和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的诞生之地。”
“这座神庙掌管了提洛同盟的银库,这个银库经营保管金银、收付利息、发放借款,所以提洛岛又被称之为白银群岛。”
“而提洛同盟,被大秦人伯利克里担任,伯利克里成为了白银群岛之主。”
“这一年,白银群岛之主伯利克里,向十三个城邦借贷了白银,可是这十三个城邦未曾兑换诺言,他们导致神庙损失了八成的本金。”
“白银群岛所有存款的人,都听闻了这个消息,开始在神庙挤兑白银。”
“大秦人的王、白银群岛之主伯利克里,只好把所剩不多的白银拿回了希腊,这就引发了白银群岛的反叛。”
因为不守信用导致神庙破产,八成的本金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余两成本金被伯利克里运回了雅典,这就引发了白银战争,成为了雅典和斯巴达伯罗奔尼撒战争的一个注脚。
挤兑,挤着兑换宝源局的银币。
胡濙继续说道:“在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因为频繁的战乱导致巨商富贾颠沛流离无以为继,基于宗族地主和建立在宗教信仰的寺院,成为了民间借贷的主体。”
“寺院有专门的寺库,有偿借贷,最终在长安城内,建立了专门从事存、贷、保、汇、兑为一体的无尽藏院。”
朱祁钰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南衙的时候,在烟云楼见到的那个扑买的专员,唱衣。
唱衣,就是源自寺庙僧人圆寂,买僧人遗物的人,就叫做唱衣,专门负责扑买之事。
存贷保汇兑一体的无尽藏院,是民间集资放贷的机构。
胡濙继续说道:“无尽藏院有质举,也就是将财物抵押,又被称为质库、长生库,最常见的就是典当行。”
“还有一种是举贷出责,就是没有抵押物,仅凭个人的信誉就可以借贷,但是这种利息一般都比较高,叫偿利过本。”
“开元十六年,唐玄宗下令,规定不得超过五分利,积日虽多,不得过本。”
就是利息不能超过本金,一旦超过就可以告官。
“朝廷能管得住官本,管不住寺庙,无尽藏院,这生意越做越大,真应了他们名字,无穷无尽。”
“然后唐武宗对他们下手了,因为他们纳储之后,不给兑付,引发了民乱。”
外来的教派从来不是乖巧的,其实都是欠收拾的。
朝廷下令,不得偿利过本,他们可倒好,非要跟朝廷碰一碰。高息纳储之后,居然仗着人多,不肯兑付。
唐武宗捣毁了大唐寺庙四万余所,查抄良田数千万顷,强迫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余人。
朱祁钰笑着说道:“挤兑其实好办,朕留下两成来给他们兑付就是。”
“天底下还有比朕银币多的吗?”
胡濙一愣,随即感慨的说道:“陛下言之有理。”
有钱,说话就是硬气。
天底下银币最多的地方,就是内承运库。
要不是金濂整天压着,陛下这个最大的货币持有者,无论投资什么,都可以直接将某个行当垄断在自己的手中。
金濂阻拦皇帝搞垄断,是有道理的。
因为历史上出现过皇帝垄断的产业。
宋高宗赵构,赵构垄断粪便和店塌房生意。
北宋朝廷官营甚广,然后开始不断的抬高这些货物的价格,最终把百姓折腾的民不聊生。
朱祁钰有些犹豫的说道:“会不会导致大明朝重商拜金教的出现呢?”
大明的宗族是依靠的祖宗崇拜,罗马是鬼神崇拜,那么金钱至上的拜金教出现,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是钱不是万能的。
“这个的确需要警惕。”胡濙十分认真的说道。
大明本就有竞奢的陋习,这再从竞奢变成拜金教,有违朱祁钰初衷。
这是朝廷仁义的一部分。
胡濙和陛下聊了许久,离开了泰安宫,提着自己的灯向着官邸而去。
朱祁钰手中的公文也处理完了,站起身来,准备往盥漱房而去。
兴安看陛下终于忙完了国事,俯首说道:“陛下,今天冉贵人给李贵人诊脉,说是有了身孕,太医院的陆院判来过了,的确是有喜了。”
“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朱祁钰面露喜色说道:“很好,看赏,男孩还是女孩?”
“啊,这谁说得准…”兴安摇头说道。
朱祁钰一乐,笑着说道:“李贵人晋淑妃吧。”
他往前走了两步说道:“陈选侍陈婉娘还没有身孕吗?”
兴安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道:“陛下,冉贵人说,陈选侍身子骨不太硬朗,本就宫寒,怕是无法孕育龙种了。”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问道:“确定吗?她不是一直在调养身体吗?”
“很难。”兴安无奈说道。
陈婉娘一直想有个一儿半女,即便是生个公主,也算是膝下有人。
可是这都一年半了,始终没个动静,陛下对陈婉娘极为宠爱,可是始终没有结果,宫中已有宫怨。
谁都有人老珠黄,宠爱不再的那天,有个一儿半女在膝下,也算是慰藉。
陈婉娘打小身子骨就不好,要不然陈婉娘那养家,早就给她裹脚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询问道:“陈选侍知道吗?”
兴安摇了摇头,俯首说道:“陈选侍今天问冉贵人,冉贵人说她的身子骨很好,一直未曾有身孕,是运气不好。”
“冉贵人还在瞒着陈选侍,不过…陈选侍大约也是知道了。”
朱祁钰有些怅然的说道:“也是苦命人,让陈选侍侍寝吧。”
“臣领旨。”兴安俯首而去,提这个大红灯笼,向着陈选侍的花萼楼而去。
朱祁钰盥洗之后,溜溜达达的去了陈选侍的花萼楼。
“参见陛下。”陈婉娘显然是知道陛下要来,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眉宇间的哀怨,朱祁钰也能感受的到。
“平身。”朱祁钰让陈婉娘平身。
陈婉娘只是选侍,就是侍寝的宫嫔,当然一旦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