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最关心的,还是何时发动!
“张将军,此番若东进成功,离河东就越来越近了。”兴德宫之内,邵树德摆了个小宴,请张彦球喝酒。
“晋阳旧事,一晃十余年过去了。”张彦球端起酒杯,久久不饮:“窦瀚、邓虔、崔季康、李侃、康传圭、张锴、郭朏、苏弘珍、贺公雅,呵呵,记忆犹新啊。”
邵树德也有些感慨。
去河东,他挖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去的时候,身边只有五十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回来时已经是铁林军四千众。
杨行密的经历和他较为类似。
邵父是丰州军士,杨父是庐州农民,还幼年丧父,成长过程中吃尽苦头,后来干脆去做盗匪,还被官府抓了。
杨某人气运旺啊,本来要斩首的,主角光环发作,居然被刺史赦免了,还当上了州兵队正,到灵州防秋。
邵大帅起家时是队正,杨行密也是队正,何其相似也。
朱全忠比他俩还惨。父亲朱诚死后,在萧县刘崇家里寄人篱下,母亲当佣人,三兄弟当小厮。后来与朱二一起投奔巢军,朱二攻广州时死于矢石,朱三则当上了队正,手下有八十人,慢慢发迹。
他们三个是与众不同的,与李克用这种节度使之子大不一样。
“昔年我差点就跟着丘监军去河中。”邵树德笑道:“惜未能如愿,今复来,可能去河中府坐上一坐?”
张彦球大笑:“大帅昔时若去河中,必出不了头。王重荣出身河东王氏,世为军校,其父王纵为河中镇骑将,从石雄大破回鹘乌介可汗,又娶了石氏之女,官至盐州刺史。重荣、重盈一入军便是队正,勇冠三军,武艺绝伦。重荣能当上河中马步都虞候,树德你花费他两倍精力都不行。不如从无到有自己拉一支部队,五十人时自己当队正,数百人时当副将,数千人时当军使,不用看他人眼色,论资排辈升迁,身边还尽是老兄弟,指挥起来得心应手,不比重荣在河中军里舒坦?”
靠家世在老藩镇里出头,还是白手起家发迹,究竟哪个好,很难有定论。
前者升官快,有时一个兵变就能当上节度使,但利益关系复杂,实际掣肘很多,这个节度使是镇内大大小小的军头们推举出来的,你不过是个利益代言人。
后者需要机遇。杨行密遇到了庐州混乱的局势,杀官造反,然后得高骈赏识,提拔为庐州刺史。邵树德遇到了讨李国昌父子,朝廷特别大方,加封了一大批将校,还走通了宦官的路子,当上绥州刺史。朱全忠投降朝廷后,手下的兵被王重荣吞并,只留了五百人,但他会做人,给太监行贿,向文官拍马屁,得授宣武节度使,但一开始其实也就两个州,镇内还一大批看他不顺眼的老宣武军将校。
起家都不容易!
不过还是得感谢这个时代。在其他朝代末年,像他们这种底层,除非去义军,不然是很难出头的。
武夫跋扈的年代,就要神奇多了。
“王重盈昔年也是一员猛将,而今不过五十余岁,就卧于病榻,惜哉。”邵树德叹道:“时不我待。年已三十有六,还有几年可拼搏?今岁,定要拿下河中。”
藩镇割据,武夫跋扈,能让草根出头,但相对应的,到处都是敢打敢拼的人,打起来何其艰难。
这个时候,邵树德倒有些羡慕中央集权王朝的末年了。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大部分人手头其实没多少专业军队,都是临时招募的农民,粗粗训练后上战场,也没太多行军作战的经验。朝廷军队腐化堕落,城池多年未加整修,关隘残破,赢一两场低水平的战斗,往往就能在别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席卷一省乃至数省。
但这会呢?你席卷一州都难!到处是上下利益结为一体的军政集团,铠甲好、器械充足、训练有素,会打仗,不轻易投降,跟你死磕到底。
武备废弛了吗?没有。人家还能以少胜多击败草原胡人,这战斗力让你绝望。
“三月大河开始化冻,经略军差不多也到了。不管王重盈走没走,我都要渡河。”邵树德灌了一口酒,道:“时机稍纵即逝。”
“王重盈快了,大帅不用太过着急。”张彦球劝道:“老夫也年近五十了,缠绵病榻之前,总要替大帅立点功劳。”
“而今担心李克用。”
“克用在新州,匡筹已发大军数万拒之,没那么快。”
“李匡筹脑子被驴踢了么?为何要与李克用野战?”邵树德有些郁闷。
守着幽州这座雄城,李克用能拿你咋地?非要浪战。
不过估计他也有难处,兵变上台,守城的话,守着守着,怕不是又来一场兵变。
“大帅!”亲兵十将郑勇突然闯了进来,禀报道:“绛州传来消息,数日前王重盈不慎从床榻上摔落,如今已是有些迷糊了,王瑶急请天雄军北上。”
“不可!”邵树德一拍桌子,道:“天雄军在虞城不动!调义从军至平陆。侍卫亲军到哪了?”
他问的是从胜州南下的侍卫亲军一部两千人,由千户孟知祥、慕容福二人统领。
“已至丹州。”
“加速南下!”邵树德命令道:“再催一催经略军,关开闰若再慢吞吞的,这个军使别做了。”
张彦球在一旁摇头失笑,算你老关倒霉。
“铁林军,我亲自来动员。振武军,张军使——”
“末将在!”张彦球也不再嬉笑,起声应道。
“先期开往韩城县,渭北任帅已准备好渡河器具。”邵树德说道:“再调王卞北上,镇国军派五千人一同前来,看住蒲津关,守好同州城。这一票,可以开始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