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奉天子返回神京洛阳,这朝堂气象就为之一新。中枢威仪浩荡,对地方强势无比。
朝廷连“国乱岁凶,四方扰攘”一类的词汇都已不再提,强势的拒不承认一切自称郡守、州牧、将军的名讳,统统斥为叛逆。此时称曹操为将军,所有人都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就像当年,叛乱分子称呼长沙叛贼区星为将军一般。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汉室鼎盛时,郡县起义势力自称将军,却被天下都视为叛逆。
这让乐进非常迷惘,若自己认可的英雄曹操战死于卢县,丞相张瑞迅速平定天下,是否意味着曹操的定位便与区星之流叛逆毫无区别?千年之后,谁会记得区星手下有哪些将领?
不,就算是当下,也没几个人关注区星、张纯等叛逆麾下曾经有哪些英雄豪杰。随着彼辈战败,所有浴血厮杀的英豪,都被归为一个名字——叛逆。
乐进心有不甘,难道自己浴血厮杀,奋命尽忠,最终却只能带着叛逆的名声,死于济水之旁?尸体倒在路边,打扫战场的士卒看都不屑的多看一眼,甚至不值得割下首级请功。
于禁的绝望与乐进如出一辙,叹道:“除了让吾等死后营寨,还能有何军令?”
乐进喃喃道:“某当初跟随主公时,何等意气风发?天下诸侯讨董,各部皆钝兵虎牢关下,唯主公奋命,攻破敖仓,堪称当世英雄。”
“可怎区区数年光景,吾等便堕落至如今窘迫境界,将无战心,兵无战意,与叛逆无二?”
“哈哈!英雄!”于禁苍凉大笑:“英雄?汝见过哪个英雄屠杀成性?上至海内名士,下至黔首百姓,只要不合其意,便大举屠杀!”
“为何我等攻入徐州腹地,大败陶谦、刘备,却一无所获?连下十数城,却最终一城未占?”
“为何兖州八十县,尽叛者七十余,只有两县仍然坚守?”
“又为何泰山郡地广千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吾等却不敢据守泰山,而要死守济北国区区弹丸之地?”
最后一个问题,乐进亦有所思索。泰山郡在应劭治理下物阜民丰,又多山峦丘陵,易守难攻,远比只有区区五县的济北国更适合死守。
可是己等并未将主力投入泰山,甚至曹仁被叛乱所阻,亦自始至终未曾派兵前往救援。
于禁完全没有顾忌,直接开口,说道:“为何?哈哈?为何?因为主公亦知,泰山郡民心不在吾等!主公虽然不肯明说,但其亦已知晓,屠杀乃是其穷途末路最根本之原因。其清楚知晓,只有济北国其未曾屠杀,才有一丝死守可能!”
“若不屠杀,何至于偌大徐州,寸土不得?若不屠杀,何至于兖州一州之地尽叛?”
“甚至于,若不屠杀,关西大军为何不计一切代价,诛杀李傕、郭汜,便马不停蹄攻入兖州?难道他曹某人,比拥兵十余万之袁绍威胁更大?比四世三公子弟之袁术名望更高?”
“兖州、关西二十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而来。他能如何抵抗?最终只能龟缩在济北国,靠着故人余荫死守一隅!只可惜吾故主济北相鲍公竟将济北国托付给此残暴之人,连累济北百姓深陷兵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