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换在以前,在世子爷当面,不给张佐暗中使绊子,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世子爷嘱咐的莫要节外生枝之言,是断断然不会传给张佐的。
可他黄锦既然决定学一学张永张公公,要谋划那“重而不显”的那个位置,张佐便是那个未来替他“遮风挡雨”之人!
如此思量着,黄锦径直出了中正斋,直趋奉承司而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张佐执掌兴府奉承司经年,谋算、心性、手段亦是不凡,黄锦了悟今后容身之道,张佐又岂能没有后手?
。。。
兴府,湖心岛
朱厚熜领着陆炳,自中正斋出来,信步王府的叠翠氤氲之中,思绪也随着风中摇曳的落英,飘飞远方了。
骆安在手书中言:他与宁府侍卫,自广信登船,兵分两路。
一路接应健斋公的家小族人,他则亲领一路人手,救健斋公于广信府,最后再都昌汇合登船。
接应健斋公族人的那一路人手,昼夜藏匿于都昌一处隐匿之所,偶然间撞破了宁府逆兵的暗度陈仓之事!
当是时,宁军攻破建昌府、广信两府之后,主力众目睽睽之下,挥师西进,然则每逢夜深人静,却有船队悄然吞驻潘阳南湖,运兵往北。
既然是往北,兵锋所指无非是南康、九江方向,亦或悄然屯兵于南昌之侧!
如此一来,宁府之谋,便初现端倪了!
进入王府西苑湖心岛,见到张宣时,此人仍旧是我行我素,垂钓于湖畔。
朱厚熜见过礼,将自家猜测,细细与张宣分说了一番,但见张先生剑眉一轩,沉思起来。
良久,肃然拂袖道:“宁府南下之东路军,行暗度陈仓之侧,无外乎是诸如减兵增灶,以掩人耳目。”
此言一出,朱厚熜不禁心生赞叹——此人在兵事上的才具,果然是非同凡响,单单从只言片语之中,便能将事情始末,猜测了个大概,一语中的。
也正如张宣之猜测,俱骆安暗报,宁府侍卫在潘阳南湖发现敌踪之后,遣人星夜兼程走了一遭建昌府。
宁军废弃的残营之中,灶火数目不减,每夜却有大股兵马,趁着夜色,悄然北上。
朱厚熜沉默不语,静静看着这位貌不惊人的先生。
张宣一抛手中钓竿,沉声道:“孙中丞驻兵九江,手中能战之兵虽少,却俱是南昌卫、南昌前卫精锐;王伯安帅江西西南四郡之兵,号称十万,三四万实数,只多不少,在庐陵(明代吉安府的府治)枕戈待旦。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对于宁府而言,委实是棘手。”
“先生所言不虚,吉安府大战将起,宁府却暗度陈仓,分兵北上,此取败之道也。逆藩既能果断南下,鲸吞江西六郡,那么我这位王叔,便绝非是愚蠢昏聩之辈,岂能在此时昏招迭出,自取灭亡?”
朱厚熜蹙眉沉吟道。
虽然昔日父王曾言,诸宗室里饮醇酒、近妇人之辈为上善;广纳羽翼,结交朝臣之辈多下场凄惨,乃是蠢虫之流。
然则自家这王叔,能以一己之力,重金遍结满朝朱紫,其宁府世子更是只差一步,便配享宗庙,岂能是无能之辈?
需知,宁府世子,距离储贰(储君)之位,委实是只有一步之遥!
剑眉一轩,张宣神色蓦的阴沉似水,沉声道:“如此一来,便只有一种可能——西南勤王之师,出了问题!”
忽闻此言,朱厚熜神色亦是一僵,强颜脱口道:“先生会不会是多虑了?”
霎时间,张宣那张玩世不恭的脸,蓦然严肃起来。
语气,竟也是破天荒的严厉。
“世子当谨记,料敌从宽,哪怕是过度思量,也比思虑不周要强!”
末了,沉默良久,张宣俄而叹息一声。
“江西,恐怕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