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能大致猜到你下一步的行动了。实力,你需要强劲的实力。大宋境内,你自然是很难将这些实力化为己有,因为大宋皇帝几百年养士,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挖他们的墙角,所以看你布局,都是发力在朝廷力有不逮的地方。比方说黔州这些羁縻州”
看了萧诚一眼,崔重接着道:“像大理这样的地方,你只要拿下来,便极有可能将其原本的力量占为己有,这样,你就有了与汴梁讨价还价的本钱了,再不是你嘴里的那个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了。”
萧诚低头喝了一口酒,没有作声。
“帮我彻底拿下广南西路,则等你在攻击大理的时候,我便会尽全力支持你。”岑重道:“你想要大理,我则想把广南西路、广南东路尽皆收入囊中,变成广西路,我要的也不是一个什么狗屁的招讨使,我先要当上这广西路的安抚使!”
“然后进一步便是都堂了!”萧诚道。
“自然,大丈夫自当立于世人之巅!”岑重笑道。
“可即便你当了首辅,上面也还有一个官家!”萧诚道。
岑重微微一怔,摇了摇头:“那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起来小师弟,你不会真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吧?这,只怕要难于上青天了。”
“我自己当上了官家与现在这位当官家又有什么区别呢?”萧诚淡淡地道:“换汤不换药,没什么意思。”
岑重定定的看着萧诚,好半晌才道:“小师弟,你大哥那人,武勇无匹那是自然的,可这一路去西北,吞横山堂项,驱定难李续,侵吐蕃青塘,踏马西域,如此谋划,他只怕是做不出来的,也应当是你的手笔。下笔写完了西北,你又跑到了西南,看起来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但真要细究起来,却是有迹可寻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萧诚举起壶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了小半壶,再抬头时,眼中却已经是通红。
“大师兄,也不瞒你说,的确是我谋划,我的目的当然也不是我想要以萧家取代赵家。”萧诚道:“只不过我一直忙碌着算计别人,忙碌着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局,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有人在我的大局之中设下了小局,大局先不论胜负,小局之中,我却是惨败,输得一塌糊涂,这一输,就把爹娘妹子的命都搭了进去。”
“谁在算计你?”岑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吗?”
“有辽人,当然也有咱们大宋的人。”萧诚道:“最让我痛苦的是,他们并不是看穿了我的局,他们对我的局根本就茫然无知,但他们却能敏锐地发现了时局的变化,所以借势而谋,是我小瞧了世人,没有作好预防,这才失算让爹娘妹子没了,本来,如果我再小心一些,是能不让这一切发生的。”
“你说得是耶律俊以及赵敬?”岑重沉吟道:“在这一系列的事情当中,似乎他们二人都是得利者。”
“耶律俊,林平!”萧诚道:“赵敬,赵援。”
“耶律俊只怕是接下来的辽国皇帝,赵敬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也应当是大宋接下来的官家,你这两个仇人,可是结得够大了。”岑重叹息,自然是认为萧诚基本上没有什么报仇的希望。
萧诚却是冷笑了起来:“所以啊,这天下必然要翻天覆地,沧海桑田,再造乾坤才行啊!”
“等你拿下了大理之后,你会不会跟你大哥一样,举旗脱离大宋朝廷然后南北夹攻呢?”岑重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诚哈哈一笑:“这副画已经画坏了,已是不堪入目,大师兄,你说要怎么办?”
岑重沉吟片刻道:“自然是要再起灶炉,重新拿一张白纸来作画啊!”
萧诚点头:“自然要如此。我呀,就准备重新拿一张纸来作画啊!大师兄,你不想当这副新作的画师吗?”
“当自然是想当的!”岑重有些犹豫。
“这就够了,剩下的,且走且看吧!眼下还有很多人想要抢救一下这旧作,我等却只作壁上观!”萧诚站起身来,道。
“要是被这些人被这副旧作给抢救回来了呢?”
“只怕他们没有这个本事!”萧诚呵呵一笑:“一个病如膏肓的家伙,即便有高明的医师替他续命,多半也是饮鸠止渴,拖不了多久,更何况,这个医师还是一个二把刀呢!”
“真要如此,可就苍生遭劫了啊!”岑重眼中有些不忍。
“不洗涤一番,何来清平新世界!”萧诚淡淡地道:“大师兄,一千精锐,一员上将,足以让你在广南西路站稳脚跟,但想要真正地拿下广南西路,却还要靠你自己了。”
“足够了!”岑重点头道。
两个酒壶重重地碰在了一起,萧诚举壶就嘴狂饮,身边岑重亦是。
不知不觉,竟是东方晨曦初起,两人这一番攀谈,竟是足足过去了一夜。
扔掉手中酒壶,看着远处山巅那初升而起的朝阳,萧诚张开了双臂,大声吼道:“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
听到萧诚吟诵的岑重本来脸有期待,听了这两句,不由哭笑不得地看着狂放不已的萧诚。
“举头红日向云低,万里江天都在望。”
又是两句出声,却如同重锤一般敲打在岑重的内心深处。
岑重在邦州呆了十天才走。
萧诚让魏武带着一千锐士随他一起进入了广南西路。
这位大师兄,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彻底掌握广南西路,正如岑重所言,广南西路之上,多有官虫。萧诚不好直接用武,因为那差不多就等于造反,但有了岑重这位招讨使,那却是名正言顺地来讨伐那些地方势力了。
当然,这位大师兄也不是普通人,到时候是成为助力还是阻力,还真是有些说不准。
岑夫子却是留在了邦州,说是虽然不再收亲传弟子了,但却还想在古稀之年,在这化外之地,做一个启蒙者。
萧诚当然知道夫子心里的真实意思,却是一笑置之。
夫子老了,想做什么便随了他去,只要他高兴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