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之卷:错料一帆超十程 第10章 问渠那得清如许——朱熹(2/2)
可这和月亮的重量有什么关系吗?
王绛知道,他这位“王家老儿”可能仍然缺少后世的数学思维。
其实这也难怪,托勒密等人鼓捣球面三角那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将函数的观念与之牵扯到一起去。
代数多项式的整理,虽然只是小学难度的问题,但小学生在甫一接触的时候,也不是立刻就能看懂了。
何况王曾毕竟年龄大了,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总是有限的。
因此,王绛便细心地解释道。
“经过多项式的整理之后,我们可以先将那个鸡蛋的重量约去,这个思想在如今的数学当中是很常见的,只是我不清楚宋人给它取了什么名字?不过这没什么要紧的,在求出西瓜的质量之后,我们随便套用那两个力的公式,就可以轻松的解除鸡蛋的质量。因此周琮和楚衍他们才会说,白永安的方法是能够求出月亮重量的。”
“原来如此。”王曾一声感叹,“在这题目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的如此一手妙棋。”
……
“妙棋!果然是妙棋!”
皇宫附近的某处角落当中,一张酷狗的脸突然出现在灯火之下。
晴朗的天空,似乎很适合用来做思考的背景板。
这位老者在此处已经站了有一会了。
他回忆了一下今天看到的一切。
忽然觉得白永安那个家伙并不像想象当中的那样简单。
“什么鸡蛋西瓜,不过是同行眼里再明显不过的隐喻罢了。所谓的万有引力,恐怕也不过是个说辞而已。真正石破天惊的还是那句月球的质量,虽然不是他亲口说出来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具说服力,也更表露了他的心机——隐喻的目的,恐怕就是诱导他的同行们站出来说出这番话。哼,竟然被你利用了吗?不过还好,你没把太阳的质量说出去,那毕竟是可以用来比喻皇帝的东西,如果有人胆敢在异境之中染指,恐怕老夫都救不得你,”
他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一边向番坊的方向投去微微一笑。
忽然,他叫过身边的某位随从,对他嘱咐了一声:“悄悄的去一趟王家,告诉王衙内,宫里发生了一些变故……”
剩下的内容因为声音太小,而不知不觉的被微风带走了。
王绛和王曾的对话持续了很久,直到门外有一名仆人来报,说是有一位贵人的随从,为他们捎来了一封口信。
那名随从被请到了外书房,王绛则跟着王曾转移阵地,并听到了那句非常重要的口信。
“太后身体不适,于晚间早些时候昏厥一次。但不久之后就醒了过来,只是太医们不敢掉以轻心,目前全都在宫里待命……”
“我知道了。”
王曾从袖子当中取出了一串铜钱,递给那名随从作为打赏。
待到那名随从离开之后,他才对儿子说道:“太后这次栽的不轻啊。”
……
第二天。
皇宫禁中的一间厢房之中,几个太监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娘娘昨晚根本没有睡好。”
已经恢复如初的阎文应,和罗崇勋、江德明等人一个晚上也没睡,但是他们的眼神里除了无法掩饰的疲倦之外,更有一番惶恐不安的情绪在徘徊。
“娘娘这次是栽大了。”罗崇勋说,“真没想到,这个白永安的本事竟然如此之大。”
“唉,我到现在也没明白,那几个式子,怎么就能称出月亮的重量呢?可怜我们娘娘,前几天还在朝堂上鄙视这个一赐乐业人的学问。”江德明也在拍着自己的大腿,一副惋惜悲苦的神情。
阎文应也道:“这次娘娘的脸算是丢大了。即便吕参政再怎么强调娘娘没有鄙视他的意思,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哎,这汴京城里哪有傻子,那样的漂亮话说出去。明摆着就是在找台阶下嘛。撇清是撇不干净的,何况人家还有这么一手。就算你是真的想要见识一下,那人家这么漂亮的一手,也是足够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了。”罗崇勋学着江德明的样子,又来了一句。
“唉,就是这个道理呀。”阎文应恨恨的说道,“谁想到那个姓白的竟然有这么一手。”
他正准备再骂几句,却突然听到这样一声门响,紧接着就是一声叹息飘了过来:“官家昨天也没睡好,听说骂了卫轸一个晚上。今天早上更是把她叫进宫里来,劈头盖脸的训了一个时辰。”
阎文应抬头看去,却见是蓝元振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昨天白永安取胜之后,阎文应救忍不住去猜测,这个老对头的心情一定好得没边儿了。
果然就听他说道:“咱们的官家是极聪明的,他觉得那道破题自己都能解出来,今天早上一个劲儿的骂卫轸,说你怎么就解不出来呢?我都替你着急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浑然没把另外三个人当回事儿。
而对于另外三个人来说,这件事情的一部分内容他们是早就知道了的,听说昨天晚上皇帝按照白永安介绍的方法,亲自解除了最后的那道题目,为此他大发雷霆,责怪司天监在选人用人方面出现了重大失误。
司天监正宋行古甚至因此粘液上了请罪的札子,只是负责转递奏章的通进银台司,因为主力成员们——也就是那群太监——都更关心太后的病情,所以也没几个人对这件事特别上心。
倒是小皇帝接见大臣的事情,引起了阎文应的一些不满。
这对他来说是皇帝在寻找权力的信号。
而且,这个信号偏偏是在太后病倒之后发出的。
对于他这个太后的跟单来说,毫无疑问将会意味着威胁到他的权利。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没见面前的蓝元振有多么的自鸣得意吗?
阎文应甚至都能够想象,此时小皇帝的心里是多么畅快。
话说,除了南苑镇刚才提到的那些内容之外,这三个人其实还知道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皇帝赵祯在昨天晚上就已经下旨,要在今天接见一下昨天获胜的白永安。
这次接见,依旧在崇政殿当中进行。
只不过周围再也没有了围观的人群,放眼四周,只有小皇帝和白永安以及十几个太监宫女,外带一名修起居注的官员而已。
不过正是由于这名官员的待产,因此皇帝和白永安讨论的内容是极其正式的。
“朕昨天晚上连夜解除了先生所说的最后一道题,不过,朕也是后来想了好久,才终于弄明白为什么能够把月亮的重量也称出来。”
白永安谦虚道:“陛下,其实称出月亮的方法并不像想象当中的那样简单,题目当中的公式和数值都是已经给出的,但在现实当中,那些数值还需要我们认真的测量。”
赵祯哪里会不知道这一点,但他昨天明明看到楚昭撕毁了手中的答案,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泄露自己穿越者的任何痕迹。
因此他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可那些数字不都已经在那里摆着了吗?”
“那都是别人测出来的,不是我大宋的真本事。”
“你这话说的对,”赵祯激动地站起身来。
从之前那位小皇帝的记忆当中,赵祯学会了许多做皇帝的道理,其中有一条就是要给手下人机会,让他们用自己的才华来换取金钱与权利。
虽然,这件事看上去是一件非常露骨的交易行为,但正是这种交易行为,让买卖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甚至连大宋帝国本身也是需要明君贤臣来治理的。
所以那些卖弄本领的人,固然是心中有所图谋的,但大宋王朝对他们,也不是始终无欲无求的。
既然白永安提到了本事二字,那么就索性听听他的高论好了。
“先生以为,大宋应该有怎样的本事,才能够让黎民安康,国家富强。”
白永安没有想到,刚才他们还在讨论测量的问题,现在就要化身为一个古装键盘侠了。
但这毕竟是穿越者的基本功,纵然那位休戚居住的官员,因为这个问题的极其正式而奋笔疾书起来,也无法阻挡他胸有成竹的进行思考。
顷刻之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陛下,我的家乡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所有发展的源头,都来自于创新。甚至家乡的人还认为,精心钻研学问的目的,也应该是为了创新。”
“创新?”
赵祯对这个词当然是再熟悉不过,但同样是因为出招撕掉答案的那个行为,让他下定决心继续装糊涂下去。
“创新能够让我们称出月亮的重量吗?”
“能的,陛下!”白永安突然慷慨陈词起来,“臣所用的这套法子,其实是来自泰息诸国的,那里的人们正是因为创新和不断研究,才摸索出了这种称量月亮的办法。”
话音方落,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屏幕后边传出来。赵祯是一小宦官过去查看一下,后来才知道是那位修起居注的官员,因为又一次听到了称重月亮的事情,而激动的抖掉了手中的毛笔。
赵祯原本想着趁着这个没人记录的时候,问一些特别有意思的内容,但他终究没有想出什么内容才是有意思的,总不能将自己也是穿越者的身份说出去。
那样的内容即便没有人记录,只要有人给太后通风报信,相信那位一直觊觎皇帝大卫的老妖婆子,就会带着人将自己大卸八块。
何况昨天,她还当众丢了这么大一个人——昨天夜里,赵祯甚至都担心老妖婆会发动兵变,为此他也成为了那群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的人之一。
那个时候他感觉非常孤独和不安,而召见白永安的决定也正是因此而做出的。
赵祯事后分析,或许只有同为穿越者的人才,能够让他勉强摆脱这种忧虑。
但今天,他们君臣二人的谈话刚一开始,赵祯就觉得自己冒着摸太后虎须的风险做出的这件事情,恐怕将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身为一个高中生,赵祯并没有太多的能力用于勾心斗角。但是在小说里的穿越者,往往在这方面都功力非凡。
而恰巧的是,这个穿越者在为皇帝效力这件事上,表现得非常积极主动。
而且,这个白永安是有自己的方略的。上去就像新闻联播一样,但只要做出来有用,能让宋朝的大臣们看得见摸得着,恐怕就会有人跳出来称赞自己是位贤君圣主,那时候他的地位应该也可以随之而稳定一些。
于是,他开始对白永安的方略感兴趣起来。
“先生以为我大众如果要重视这个什么创新的话,最好采取什么样的具体措施呢?”
“陛下是没有听懂创新这两个字的含义吗?”
“确实是没听懂,不过不管是什么想法,应该都有具体的措施吧。不如你把这些都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办出一两件来,要是可以的话,说不得就会有老百姓从中得场富贵。”
“陛下可真是一位仁爱之君!”
白永安也是读过一些史料的,他知道面前的这位小皇帝是一位极其仁慈的君主。
因此他觉得,这样的称赞,估计不会偏离实施太远。
但小皇帝对这句称赞的反应却是极其冷淡的,她依旧瞪着一双眼睛,在等待着白永安的具体实施细节。
白永安稍作迟疑,便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因此他说立刻详细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创新最为重要的是改革思想,是优化方法-论,是让怀疑和探索继续下去。但怀疑和探索却偏偏不能是漫无目的的,他们必须建立在严格的逻辑之上,而严格的逻辑又需要通过教育去传递给钱去探索的人,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编写课本和成立学堂,”
赵祯当然熟悉这种穿越者的套路,甚至他自己就想过这么干,只是手上没有合用的师资力量,因此才不得不放弃了。
但现在看来,白永安准备用自己的才华解决师资力量的不足,至少从天文和数学上来看,他可能是有这个能力的。
因此赵祯立刻向那修起居注的官员喊道:“赶紧记录下来。”
屏风后面传来了一声应诺。但赵祯却没有加以理会,反而问白永安道:“那第二条是什么呢?”
“第二条吗嘛?臣是这么想的,修建学堂是需要资金的,创新和研发也都是需要资金的,而这些资金要从哪里来呢?当然是从一些容易变现的领域当中获取,而这些领域最好也称为这个学堂教育的重点。如此以来,学堂便有了自我经营的门路,同时学生在学堂教育结束之后也不会担心没有生计,没有着落。”
“这是个好设想,看来学堂在建好之后,必须得尽快在这方面取得进展,要不然的话入不敷出是必然的。”
“陛下说的极是。”
白永安又称赞了一句。
但赵祯还是之前的那个态度。
“第三条呢,”
白永安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他不答反问道:“陛下难道不想听一下,哪种领域才是来钱最快的吗?”
赵祯毕竟年轻,没有看出他语气当中的不满,反而是追问了一句:“先生觉得哪些领域才是最合适的呢?”
“泰息诸国有这样一个词汇,叫做金融。它主要是指钱庄借贷一类的买卖,也可以包括保险、储蓄、期货、外汇。总之所有和钱有关的,都可以用这个词来概括。但他们好像忘记了一点,但凡是钱都是需要数的。而陛下你也应该知道,微臣在数钱这方面,其实还是有些法子的。”
赵祯听他这么说,当场就变得乐不可支起来。
“先生大才,如果从事这个什么金融行业的话,肯定能为学堂赚来不少的钱。到时候,学堂肯定可以办的更好。”
“谢陛下吉言。”
其实白永安的心中还是有些小小不满的,但皇帝刚才的那句追问,充分彰显了他礼贤下士的基本心态,他如果较真下去的话,那恐怕反而不美。
工作的饭碗得来不易,因此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在这种心态之下,他甚至主动回答了皇帝更早时候提出了那个疑问。
“第三条说来也简单,一旦我们在金融上取得盈利,那么除了反馈给学堂之外,还可以在其他领域进行投资拓展。这样一来我们不但丰富了利润的来源,还打开了学堂的视野,让学生们可以有更多的出路,甚至可以让他们在就读的时候,就领略到更多行业的诀窍与法门。那样的话,他们还可以充实自家的相关产业。这就是所谓的产学研一体。”
产学研一体,是日本经济在六十年代飞速发展的重要指导思想。
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后,也曾经在这方面倾注了不少汗水与努力,而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但时年十六岁的赵祯,是没有听说过这么老套的词汇的。
因此,他只对这种规模不断扩大,领域不断扩展,纯粹用钱来驱动的唯美模式非常赞赏。
再让修起居注的官员记录下这段话之后,赵祯立刻命人找出了自己的私房钱,准备在汴京附近就地办一家白永安式的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