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军队的覆没使得崇祯朝再也没有能力组建西洋军队,宋德便只得再次回到南都神机营。
本来以他的本领及能力回去之后升官是理所当然之事,只因其人耿直,不善奉承上官,所以几年下来还是小小营队。独弘光朝成立后因为安抚人心缘故,才从营队升成了炮营管教领队。
领队一官相当于总旗,饷银较营队要高,但在南京这种繁华之地,小小总旗的俸禄想要养活一大家子,大抵也就是能做到个温饱。要是平日亲朋好友间出人情,还得跟同僚借些钱才好。
且南都三大营空有其名,不论是三千营还是五军营,亦或宋德所在的神机营,半数兵额空缺,那饷银全叫上面的将领同爵爷们喝了兵血。
但逢点卯校操,都是临时用三五十个铜子雇来的无赖充演,站在那一个个的沐猴而冠,东倒西歪,哈欠连天的,哪里有半点京营将士面貌。
后来发生的瓜州之战将三大营最后的遮羞布是给撕得一干二净,可以说是尚未过江,三大营抽调的兵马就跑了一大半,把个带兵剿寇的将爷们气得是直跺脚偏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人心焕散之下,宋德空有一肚子本事也只能浑噩度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直到某日突然有人夜访其家,并给这位不得志的宋领队开出了近乎天价的报酬。
这个报酬达到了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在那边干一年,就可以回乡买上十几亩良田做个收租的太平翁了。干个三五年,便不是太平翁,而是富家翁了。
只是,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报酬是高,却是要担掉脑袋风险的。
但正如老话说的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当今之天下,朱明已失气数,更失人心,不见秦淮河上醉生梦死,朝堂上下屁声一片,就这腐朽气象怎么可能驱逐鞑虏,剿平流寇,收复故都,祭祀先帝呢。
这南京,迟早是叫人家攻破的!
现下去冒这风险,眼面前就是能让家人生活迅速提升,将来也未必不能混个显贵前程。
再三犹豫之下,宋德咬牙答应。
但还是给留了条后路,就是没有将家眷都带到江北去,而是孤身一人去江北。
遂向营中请了病假,那上官见是宋德来请病假还愣了一下,不是疑惑宋德怎么生的病,而是疑惑这人是谁。然后大笔一挥就准了假,并关怀部下好生养病,莫要多想什么。
转头却把这事给压下不报,为啥?
因为你宋德请了长期病假不能为朝廷效劳,那朝廷就没有理由继续把俸禄发你吧?就算发,也不能发全,这省出来的当然就得由将军先保管着了。
宋德也没心思去想自个那份俸禄还有没有,化名郭七偷偷与中间人一起前往镇江,结果到地一看,一条船上几十人无一不是他三大营的人。
挨个数过去,也无一不是如他宋德这般有本事却没前途的底层军官。
此去江北做甚,大伙是心知肚明,互相点头示意,也不多问,就这么在夜色中随着船橹的一摇一晃去了江北。
从此南京少了个宋领队,江北却多了个郭教官。
再往后,南都三大营倒是经过大力整顿有了新气象,那位新任孙统制对三大营的改革也真是大刀阔斧,几斧头就把一半的军官和那些充数的兵丁给砍了,唯独对于军中长期请病假的军官却给留着位子。每月发饷,也准时派人将那份饷银给送到家去,当真是厚道无比。
郭七在江北干得也是如鱼得水,江北淮军对他这个曾跟随西洋炮师学技术的人材很重视,不仅给出高报酬,军中还给营官的待遇,到哪都被尊称一声“郭营官”。
除了郭七这帮从江南重金挖来的人材,郭七还发现淮军竟然还派人去澳门招募了不少西洋技师,买了一批西洋火炮过来。天知道这批西洋火炮是怎么从明军眼皮底下从澳门一路送到泰州来的。
随着局面的越来越清晰,继承李自成衣钵的淮军正式成为大顺军,郭七赫然发现他遇到的三大营同僚越来越多,多到一度让他误以为三大营全搬到了江北来。
更离谱的是,每隔五天,顺军这边就在扬州的瓜州渡和泰州的风口渡两地,安排专门船只供江北教官回家探亲。
而驻防在江对岸的镇江明军及不时在江上巡逻的郑鸿魁部水师官兵,对此竟然好像没瞧见。
有一次郭七回家探亲回来,还看到几个镇江驻防的将领同他在一条船上。
这让郭七是目瞪口呆,一次与友人喝酒,忍不住感慨一声:“朱明不亡也得亡了,试问这东南文武,谁人不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