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俘,且是归降的西军,也就是李成栋敢这么做了。
大顺监国闯王再三谕旨诸将“顺西同源,本为一家”,故严禁杀戮西军降卒,更不许虐待,对西军受伤之人也要全力救治。
李成栋却将监国谕令抛诸脑后,公然下令屠杀西军降卒,这可是等同抗旨的大逆行为。
然而李成栋不这么做,那几千西军降兵一定会趁西军攻来之时作乱,这几乎是不用怀疑的事。
一旦这些降军趁顺军忙于应付西军攻击之时哗乱,在后方放火烧毁顺军大营,这一仗顺军不败也要败。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身为一军统帅,李成栋肩负的使命是消灭敌人,而不是被敌人所败。
因此哪怕那些西军降军有很多都是他的陕西同乡,哪怕监国再三传谕,在这关系能否全歼西军另一主力集团的节骨眼上,李成栋毅然顶着压力决定杀俘,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否则,将来大顺必将付出更大的牺牲才能消灭西军余部。
所谓屠一县活一府,屠一府活一省,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当初李成栋随高杰北上直隶之时,所过之处可都是人间惨剧,甚至死于顺军刀下的汉人比满洲、比蒙古更多。
新任大顺顺天府尹的前清山东巡抚方大猷就曾上书叹言:“前番高李北伐,于地方祸患比之东奴更厉。”
大顺监国闯王也曾在目睹真定府滋河无数从上游飘下的浮尸时,感慨言称:“高李都是杀人王”。
那位一直追随李成栋于军中生死不离的爱妾曾劝李成栋不要乱杀人,可李成栋却说这世上手上有刀的人都在杀人,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都是为了活下去才杀人。
那么,他杀人有什么不对?
他如果不杀人,怎么活下去?又怎么为大顺赢得这天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正是因为高杰、李成栋对北直隶地区的荼毒,才使得满清难以动员这一地区的人力物力,连基本统治都难以维持,始终被顺军牵着鼻子走,最终重蹈前明覆辙,被顺军大举围城,从而走向最终的败亡。
当初听说监国评价他与高帅是“杀人王”,李成栋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反而引以自豪。
他不是农夫,他也不是商贩,他是带兵打仗的人。
活下去,是他唯一的任务。
他更不介意被世人称为千人所指、万人所骂的屠夫,他介意的是如果他败了,或者大顺败了,那他李成栋才会真正成为后人眼中的万人屠。
活下来,成为胜利者,他李成栋才是大顺的开国元勋,是后人膜拜的大英雄。
他也相信,只要自己一心一意为大顺效命,那不管他做了什么,大顺那位年轻的监国闯王都不会怪罪于他。
用百姓的话讲,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李成栋对得起陆闯王,陆闯王当然也要对得起这位替他冲杀在前的悍将。
今日杀俘之事,将来也定有公断。
“事后,我会向监国请罪。”
李成栋淡淡对胡茂桢说了一句,勒马上前,不去看那些西军降卒悲惨的场景,眼中只有奔腾而来的孙、李集团。
只是阎可义却没有完全执行李成栋杀俘的命令,正常程序对付几千手无寸铁的降兵,只要派人将他们围住,再纵马乱刀砍杀便是。
但是阎可义却只是让人纵马将几千降军往延水中赶,并不叫挥刀砍杀,甚至在驱赶之前还有意在岸边留了几条船。这样虽说仍会溺死很多西军士卒,但起码会有一部分人生还。
相比主帅,阎可义也是对得起良心。
这些西军,毕竟是他的老乡,于心不忍。
他做不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但从手指缝里漏点米来还是能做到的。
事实上只要将降军作乱的威胁排除掉,杀一部分同杀死全部,效果是一样的。
冰冻的延水中,再次挤满了蜂涌往北岸游去的西军士卒。
很多人游着游着就沉了下去。
也有很多人争抢着船只朝对岸划去,更多的是在顺军有意放他们活路的情况下,抱着一块块木板,甚至是一捆芦柴往对岸划。
岸上的顺军骑兵沉默的望着这些往对岸求活的西军士卒。
侥幸游到对岸的西军士卒脱去冰冷满是冰水的棉衣在那不断哆嗦,可没有人向对岸的顺军咒骂,因为他们知道,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换作他们,大概也是这样做
号角声不住吹响。
随着探马的不断来报,西军增援部队距离顺军越来越近。
再次请缨要挫败西军的初生牛犊李元胤,望着远处比自己兵马多出十数倍的西军骑兵,却是半点惧色也没有,反而抓紧时间将烤好的马肉塞进肚,然后一拍肚子,将手中的长枪往半空一指,没有任何动员命令,也没有吼杀声,就那么一马当先的向着西军方向疾驰而去。
千余精骑随同主将奋勇出击。
最先赶到的西军将领郑国见状,心一下就沉了下来,因为顺军敢于放手冲击,说明张虎部已经覆没。
西营存亡,在此一战了。
顺、西双方双方很快在延水河南岸数里处厮杀成一团。
李元胤部虽只千余人,但士气之高昂远非低迷西军可比,加之刚刚获得大胜,锐气无双,如一柄利剑般将郑国部一砍为二。
李成栋、胡茂桢也各领三千骑兵前来,郑国部阵脚大乱,被顺军冲散成十数股,幸亏王爱秀部及时上来挡住一部顺军,这才没被顺军一鼓而穿。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西军明显开始势颓,被凶猛的顺军压得喘不过气来。
危急关头,却有另一支西军赶到。
这支西军骑马赶到,但却没有纵马冲击顺军,反而士卒皆从马上跃下,尔后集成一个大阵往前推进。
原是西府李定国担心郑国、王爱秀不能敌,特意选出敢死之士800人,为他们凑齐盔甲,令各执大刀、钩牌,于顺军接战之时专砍(钩)顺军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