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城南北七条街,东西六条街,纵横交错,将整个城郭划分为四十个坊。
这四十个坊按所辖人口多寡,规模大小以及所居民众贵贱分为五等,衙前大街左右诸坊为甲等,府河两侧为乙等,学府街为丙等,东西大市为丁等,其余贫民、贱役居住的坊里皆为戊等。
衙前大街诸坊住户,泰半为州、郡、县三级官吏,府河诸坊居住的,则都是郡中世家豪强或富商大户。
谢宅正是位于府河左侧的康平坊。
而韩端此刻也来到了谢宅。
“康平坊东西长四百五十步,南北长三百八十步,辖民八百户,若每家每户要仔细搜查,一时半会怕是查不完……”
韩端转过头看着小心翼翼的老坊正,突然问道:“昨晚乱兵上街作乱时,你在何处?”
老坊正哆嗦了一下,嗫嚅着道:“小人……小人年老体乏,早早就睡下了,所以……当时并不清楚。”
“昨晚不清楚?那这两日来,如此多的乱兵携带兵器混进康平坊,你也不清楚?你收受十万钱贿赂,为其隐藏行迹,这事你也不清楚?”
此话一出,老坊正顿时脸色煞白,他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颤声哀求:“大将军饶命!小人也是迫不得已!”
“谢家掳去我儿一家四口,我若不从,彼等便要害我儿一家性命,我是真的没办法啊!”
“就你家才有妻儿老小?”韩端根本无动于衷,无论什么理由,只要是背叛,全都不可饶恕,他也不可能开这个先例。
他挥了挥手,示意将老坊正带下去,然后坐了下来,蹙眉看着案几上的坊图。
这份康平坊图由郡守府绘制收藏,坊内所有街巷、府邸都标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暗渠、水龙都有收录,看上去一目了然。
“康平坊只有东西两门,东门外有邦谍暗地看守,西门出来便是衙前大街,我军士卒就埋伏在隔壁的昭明坊,有车辆行人通过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老贼秃一定还在康平坊内!”
“郎主,我们也知道他还在康平坊,但现下已经搜了两遍了,还是没有发现这老贼的踪影!”
蔡抒古苦着一张脸,韩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皱眉思索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你说,这老贼秃有没有可能还藏在谢宅?”
“按理说不大可能,我等就差掘地三尺了!”
“掘地……”韩端突然展颜:“这些世家豪强,最喜在府邸之内挖掘地窖藏匿钱帛,这老贼秃若还在谢宅,一定就藏在地窖之中。”
“抒古,赶紧去将谢府的管家提来,他一定知道地窖所在!”
“你们还楞着干什么?马上去给我寻找地窖入口,柴房、马厩、东厨、后宅,还有后面的院子!”
一众部曲赶紧拥出门去,分头去韩端所说的地方查找线索,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不大一会,蔡抒古和两名部曲便押着谢府的管家来到正堂。
这是一个年逾五旬的老者,下颌一部乱糟糟的花白长髯,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他一走进屋来,便慌忙跪倒在地,低着头全身隐隐颤抖,似乎十分畏惧的样子。
“谢友?”韩端双臂撑在案几上,身子前倾,犀利的眼神盯着管家,“我知道你如今还能夜御两女,你装出这副老迈无力的样子,想哄骗谁?”
谢友闻言,抬起头来,转动着两条短眉下微凸的眼珠,却还是没有说话。
“说吧,智信老贼秃藏在何处?”
谢友又垂下脑袋,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韩端冷哼一声:“昨夜谢缄率乱兵出门之时,智信老贼还在此处,即使他要离去,你这个管家也不可能不知道,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还是不想说,那你一家就去给陪葬吧。”
谢友保持着垂首跪立的姿态,不发一言,显然是准备顽抗到底。
韩端厉声道:“你以为自己已经老了,死不足惜,但你别忘了你还有儿子、孙子!你一家十多口人,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贼秃送命,你就如此狠得下心让他们枉死?”
这话并不是他威胁谢友,而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宁死也不愿意开口,说明他对谢家足够忠心,宁愿为其陪葬,这样的人,韩端可不放心将他留在世上,更不可能杀了他却放过他的儿孙。
所以,在说到最后,韩端的杀机已经不再掩饰:
“智信老贼秃还在谢宅之内,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能将其搜寻出来,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若还不想说,那就永远都不用说了。”
谢友没料到这位看上去并不凶悍的“大将军”突然发怒,当他听到“一家十多口人”时,心里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确实,他已经年过五旬,死了也不算夭亡,死不足惜,但他还有儿子、孙子。
各种念头纷乱交织,默然良久,他终于长叹了一声:“我若将信禅师下落说出来,将军能否保全我一家性命?”
韩端收回双臂,身子往后仰了仰:“本来,你在谢家作了不少恶事,但若你能好生配合,将功赎罪,我便作主饶了你一家性命。”
“但……只要我发现你有一言诓骗于我,到时就别怪我下手狠辣!”韩端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能坐上谢家管家这个位置,肯定不是愚笨之人,谢友看得出韩端是真正动了杀心。
谢友有些迟疑起来,他怕韩端言而无信。
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去赌这一把。
韩端见他仍不言语,嘿嘿冷笑一声,便要命人将他带下去。
“信禅师躲藏在后院!”
谢友不敢再迟疑,他往前膝行两步,大声说道:“后院马厩下面有一个地窖,信禅师就躲在里面!”
韩端一挥手:“立即去将地窖入口指出来。”
一干人很快来到后院,到了马厩附近,众部曲取出手弩端在手上,才迅速跑过去将马厩围了起来。
“就在这下面,那儿便是机关。”顺着谢友手指的方向,韩端看见了一个约八尺长的木槽,马槽的周围,是一堆杂乱的草料,但却没有看见马匹。
“这是信禅师进地窖之后我撒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