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价,句章郑兴以出兵两千五百人,粮三万石为代价,获得了“会稽郡丞、通直散骑常侍”的职爵。
而郡尉以及各县县令、县丞、县尉等职务也被各家豪强瓜分完毕,共筹得士卒一万二千人,粮草八万石。
“孔公,若韩贼回师会稽,我等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黄鲁并不掩饰心中的忐忑,他家只有两百名部曲,也没有参加竞争郡县中的官职,但谢缄仍然逼他“捐纳”五百人和两千石粮荒,换取了一个句章县尉的差事。
被逼上贼船之后,他再一次思考这次举事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即使猝然发难夺取了会稽,但只要韩氏没有彻底覆灭,他们这帮人迟早要倒大霉。
“回师会稽?”
孔奂却冷笑了一声:“章侍中十万江州军进逼建德,韩贼于此时哪敢回师会稽?”
“我出建康之前,朝廷便定好了三路大军攻吴的策略,章侍中只是其中一路。”孔奂负手而立,声音不大,却令在场之人全都感到振奋起来。
“淳于大将军和黄仲昭黄侍中各领十万兵马,分别攻打京口和破岗渎,韩贼三面受敌,落败只是早晚之事,此正是我等建功立业、求取功名之时!”
闻听此言,众人更加兴奋,纷纷七嘴八舌地道:“孔公,若韩贼授首之后,我不求其它,只要将韩氏耶溪庄田地分数十顷就足够了!”
“还有湖心岛的良田,我等应当也能分上一份吧?”
“韩氏的盐场能不能拿出来?”
只有黄鲁仍然有些不放心。
韩家军在会稽、吴郡和吴兴一郡,各驻了三千郡兵,再加上各县县兵,加起来并不比他们现在的人少。
而且他们凑合起来的这一万两千人,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从没拿过刀枪的荫户,真打起仗来,恐怕也只能起点呐喊助威的作用了。
“韩贼留在郡中的郡县兵,也不过才成军两三个月,能有多少战力?况且,谁说我们只有这一万余人?”
在场之人,无论是被逼还是自愿,都算是上了同一条船,孔奂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抹了抹下颌的长须,唇角又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已经联络了吴兴和吴郡的世家豪强,彼等能募集两万兵马,另外,云门寺以及乌程永兴寺,都会在我等举事之时起僧兵相助。”
吴郡和吴兴的豪强会起兵响应,众人都不觉得奇怪,但两寺竟然也愿出兵,这就有些出乎意料并且让人更加振奋了。
在江东,谁不知道云门寺和永兴寺的僧兵?
并不是拿起刀枪的僧人就能称为僧兵,孔奂所说的僧兵,是经过朝廷允许之后武装起来的僧人。
这些武装起来的僧侣一般都是庙中的“僧祗户”、“佛图户”等低级僧人,或者寺庙的部曲,他们长年习武,战斗力甚至要高过朝廷官兵。
由于寺院有田产,有质库,甚至还有店铺等各种产业,所以僧兵的性质与世家豪强的部曲并无不同,他们守卫寺院,负责催粮收租,有的甚至还直接发动叛乱或参与战争。
南朝历代皇帝都崇信佛教,特别是梁武帝,不但自己信佛,还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行佛教。
他发布诏令,凡出家为僧尼者均可免除一切赋税徭役,而且寺院的所有财产,也不用缴纳任何税赋。
此举直接导致南朝寺院和僧尼急剧增加,单单都城建康一地,就有寺院五百余座,僧尼十多万人,而全国寺院更是达到了三千座之多。
梁朝所有的僧尼以及托庇于寺院的百姓、荫户加起来,超过了全国总人口的一成。
侯景之乱后,南朝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在籍人口减少到两百多万,但寺院的僧尼却不减反增。
譬如山阴的云门寺,仅仅登记在册的僧尼就有三千多人,而实际上,云门寺一主四副五座寺院,僧尼总数最少也有五千人。
其下庇护的百姓、荫户更是多达数万,而寺中的僧兵也不下两千。
“有两寺相助,我等无忧矣!”
听说两寺僧兵会加入此次举事,众豪强全都兴奋起来,包括一直有些担忧的黄鲁也不例外。
不只是因为僧兵的战斗力,众人看重的,是寺院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所有人都相信,有了寺院的加入,铲除韩端便再无难处了。
“既然诸位再无疑义,那就让谢公向诸君说明接下来的计画!”
说罢,孔奂便退到了后面,谢缄走上一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
“韩贼率兵去了建德,孔合也去了义兴为贼兵督粮,此时山阴城内,应当只有郡兵两千余人。”
“从明日开始,各家部曲便要分批潜入山阴,三日后的辰时准时起事,到时我与奂公各领一路人马,分别攻打刺史府和郡守府,拿下武库分发兵器铠甲!”
“事成之后,将各郡兵马聚集一处,兵发建德,再与章侍中南北夹击,贼军必败无疑!”
“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消息半分也不能走漏,我本欲留诸君于府上,奈何诸位家中又无主事之人,因此,诸位可以回去主持大事,但必须将家中嫡子送来我家为质方可离去!”
送嫡子为质,这也是时下的惯例,就连朝中重臣,也要将嫡子送入都中为质。
众人既行险一搏,遣子为质也是应有之义,况且若不依谢缄所言,他也不可能放其离去。
因此听得这话之后,众豪强家主便纷纷走出堂来,吩咐从人立即回家去将嫡子送来谢园。
谢缄命人送来酒食,众家主吃饱喝足,各回早就清理出来的宅院之后,堂内只留谢、孔二人时,孔奂才对谢缄道:“谢公,彼等皆不足倚仗,此事还需你我倾力而为啊。”
“奂公不用多虑,我谢氏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岂有不拼尽全力之理……只是不知奂公这边,消息是否可靠?”
正如黄鲁担心的那样,其实谢缄也同样有此忧虑。
包括谢家在内的会稽豪强,全都赌上了整个宗族的性命,只有孔氏无论成败,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