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面前了。
“荣,同志,你还好吗?”
荣绒放下饭碗,抬起头来。这许多年过去,她已是一个成熟而干练的妇女。凡人的躯体在漠北的风霜和劳苦下已被深刻地改变了形状,成然不记得她脸颊的皮肤这样油亮而松弛,耳垂上细小的霜痕如极密的银鱼鳞,风吹后干燥皲裂的手背,纹路深刻,她是一个被苦寒浸透的女人,又从血肉下的骨骼里勃发她无畏的豪情。成然与她亮灿灿的眼睛对视了几秒,立刻就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北通湖劳改基地的辛苦日子没有打倒她,并使她成功在这里建立了属于荣绒自己的个人权威。
“坐。我听说你要来看我,正有些想你。我叫他们走开,今天中午,没有人会打扰我们。”
“荣,你瘦了很多。”成然瞧见了荣绒的伙食,居然相当不错,有一块分量十足的肉排,一杯新鲜的脐橙汁。在漠北,能吃到这些,已经可以称为魔法,成然还未意识到这些菜式说明了什么,但实际上,北通湖的列车运送来的物资比额定的是要多许多了,尤其是特供荣绒和其他原人民派高级权贵的食物和娱乐设施,荣绒在职工宿舍有自己的私人影院,实际上是作为她与其余犯人和基地监管人进行会谈的场所。
“是吗?瘦些好看。”
成然伸手捉住荣绒的手腕,“你在这里要劳动的吗?”
“刚来时是这样,现在我也给自己谋了个闲职,做一些书面的工作,整理这里的藏书馆。一天里没有什么活动,过不了多久,十天半个月,我就能胖回去的。你说我是该保持现在的样子吗?”
“你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在外面看到那些犯人,他们很苦,我坐车来的时候看到北通湖上有捕鱼的人,也穿得和你们一样,我还担心你也和他们一块儿,你肯定是吃不消的。”
荣绒微笑,“用不了多久的,你看着吧,不出半年,我就该从这儿离开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天天见面的。”
成然安静地听荣绒叙说自己的想法,就像当年一样。
“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是想,你比从前有人情味了,自打战争结束后就好多了。”
“不是好事吗?”
“是,可是。”成然把叹息吞咽,她瞧荣绒时依旧和当初一样,忠诚的影子总会跟随主人,“可是你现在不一样了,你变得很陌生,边宁他那么针对你,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荣绒的笑容在脸上没有挪动,“他以为问题出在我身上,觉得是我的思想在改变周围的官员,但他错了,他越是针对我,越是在帮助我。你没发现他总是带着那种天下无难事的傲气吗?他总觉得自己想做什么总能做成,但他确确实实想错了。”
“你要和他,你要和他决裂吗?”
荣绒轻轻揉搓成然的脸颊,“真可爱,你还是和当年一样,难怪她喜欢你。”
成然知道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
当苹果表面有霉斑的时候,菌丝早已经渗入每一寸果肉。
眼前的荣绒,她正是那块霉斑。
……
“哭什么!”
年轻人哀叹,“如果连您都不肯帮我们,那我们真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啦!”
“什么时候能改掉你的幼稚病呢。”
“可我们真的需要您,需要您敏锐的眼睛,强大的头脑意志,还有,举世无敌的力量!”
“所以你这种瞥见真理一眼的年轻人,最紧要的一件事就是把我给革命了,不要让我变成拦在真理和人民之间的人偶雕像。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就当你从没有来过一样。”
年轻人抽泣了一会儿,再看边宁时,他露出决绝的神情,“您不懂我们面对的什么样绝望的情况,必须找一个破局的楔子,如果这个时期的您不敢动手,那我就去找那个三十岁,四十岁的您,他一定是敢有作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