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沉默着,只有眼神在微微的变换,这到底是什么神奇到让他也无法理解的法术,她什么都记得,记得煌焰,记得黑龙,记得凤姬,甚至也记得飞垣的灾难和墟海的侵略,唯独……只忘记了他一人。
他终究只是闭了一下眼,眉间露出淡淡倦意:“随手而已。”
话音未落,云潇在他眼前恢复原身,那样明艳千里的火将云泥岛上空的黑水全部燃烧成灰烬,很快火光笼罩着整座流岛开始慢慢的下落,萧千夜也立刻提力重重的拉了一把金线之术,他曾无数次的在飞垣的传说里听闻那场坠天,但同样的景象摆在眼前之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凤姬会在那之后陷入长达千年的衰竭,一整座失去天空之力濒临毁灭的流岛啊,要耗费多少力量才能让它安然的落地?
想到这里,他暗暗将自身神力通过金线深深的扎入云泥岛深处,尽可能的将这股毁灭之力扛在自己的肩头,她虽然苏醒,但不可能这么快恢复,一定是担心入侵的蛟龙强行催动火种中的生命力,他绝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云泥岛的坠天之力再影响到她!
一人拉扯,一人托举,流岛的诞生需要经历成百数千年,但它坠落却连一个时辰的时间也用不了,很快云泥岛就贴近荒无人烟的戈壁滩,萧千夜最后一次提力,全身的神经都紧绷成一条直线,土地开始一点点的接触到下方的地面,即使他们已经将速度将至最低,但两座大陆接触的刹那还是在整座流岛上引起山崩地裂的巨响,他只能抽回一只手,将一部分的金线钻入高大的山川中以免其过度位移引起无法预料的后果,而云潇也在同时以火焰之力稳住了大江大河不至于掀起洪水。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云泥岛上的震动终于停止,这么多年浮萍般飘浮在高空的流岛终于安稳的落在戈壁滩上,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扬起了头——皓月在高空,第一次变得如此遥远。
他散去金线之术,掌心被洞穿的伤口传来微微的刺痛,然后就瞥见火光在眼前摇曳,云潇像过去那样朝他走来,只是脸上的神情充满了陌生,隔着几步的距离瞄了一眼他的手,低道:“你受伤了?”
他随手抹去伤口,不敢抬头看她,反而是云潇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刹那间又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失语,奇怪的情绪充斥着内心,仿佛有浓郁的迷雾阻拦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但很快两生之术继续填补着虚假的记忆,让她也只是随便挑了挑眉,没有将这些反常放在心中,相比起这些,现在的她更加好奇的是对方手里的武器,那样修长的黑金色刀身,扩散着强悍到让她忍不住退避三舍的力量,她顿了顿,指着古尘忽然说道:“这个……能给我看一下不?”
被她突然的问话惊了一下,萧千夜僵硬的抬头,云潇已经踮着脚凑到了他面前,一反刚才的冷漠和排斥,几乎整个人都快要贴到古尘,或许是身为浮世屿新一代皇鸟,她的火种中依然保留着溯皇和龙神某些刻骨铭心的东西,没等他回答,云潇抬手摸了摸刀身,一惊,忍不住抬头,眼睛里有敬畏的光,脱口:“古尘……真的是古尘!你、你该不会是……”
豁然间想起一个名震天下的名字,云潇屏住呼吸本能的往后方缩了一步。
这一退步,萧千夜终于感觉到那个自终焉之境回来就再未开口过的人散发出掩饰不住的落寞——是的,当两生之术的金线贯穿三人之时,她所遗忘的人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曾经一见钟情,苦苦找寻九千年的帝仲。
帝仲做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选择,沉默着,透过他的眼睛平静的看着云潇——她的双瞳里有火光在跳跃,好奇盖过了敌视,主动坐到了他身边。
萧千夜心底五味陈杂,他知道“帝仲”这两个字对万千流岛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奇怪她会在认出古尘之后将他也误认为帝仲,可他该如何形容这一瞬间内心的失落、不甘和酸楚?
原来被心爱之人错认……是如此的绝望。
下一刻,他就被云潇抓住手臂撩起了袖子,她惊讶的发出一声低呼,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真的是澈皇留下的灼伤!你是……”
“我不是他。”萧千夜微微变了脸色,轻轻甩开她的手,逃一样的提着古尘站起来。
云潇抿抿嘴,拖着下巴笑呵呵的看着他,调侃道:“这么冷漠,不愧是自恃为神呢!你不是他吗……嗯,那算了,我叫云潇,你叫什么?”
他背对着云潇,没有回话,一如当年昆仑山初见之时。
云潇百无聊赖的踢了踢脚,自感无趣摆摆手:“我虽然不喜欢上天界,但你嘛……你本来可以成为那个例外的,可你不想理我,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说完她拍了拍裙角自言自语的告了别,萧千夜目光一凝,霍然转身想伸手挽留,但他的手指只是微微一动立刻缩回了袖里,半晌,嘴角噙着一丝苦笑,低道:“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