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忽的,刘辩伸手轻抚唐姬的秀发,叹道:“并非弃你不顾,而是没有必要。人终有一死,生者活下去却需要更大的勇气。朕这一生唯余你一人,若你也随之而去,这天下就真的再无人会记得朕了。”
唐姬的心狠狠一跳,颤声道:“陛下是至尊,岂会被人遗忘?”
刘辩平静的道:“他们记得的是大汉第二十四帝,是后汉末代皇帝,是亡国之君,只有你会记住刘辩。”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唐姬泣声道:“一在世,一刻不敢或忘。”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刘辩双手撑着榻,伸直双腿,箕踞而坐,浑然忘了帝王仪态,只觉得短暂的一生中再没有比此时更愉快的时候了。
他忽的大笑道:“前些子一时心血来潮写了那封密诏,过后却又有些后悔,生死大恐怖,终究难以看破。却不料袁太尉帮朕下了决定,汝南袁氏当真是满门忠臣啊。”
说不尽的讽刺,道不明的心酸,笑声越来越大,回在寝之中,泪水也随着笑声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榻上。
“仲康可在?”
沉默无言的许褚自外走入,铁塔般的躯立在中,沉声道:“请陛下吩咐。”
刘辩叹息道:“逆臣见,满朝文武唯汝忠义;南逃荆襄,又是汝不离不弃随侍在侧。仲康,你当世勇武无匹,本当有所功业,如今却只能困守这行宫之中,是朕负汝,非汝负朕。”
许褚单膝跪下,闷声道:“臣本谯国一匹夫,蒙陛下见幸,位至两千石,甚至得拜列侯,又岂敢不效死命?然臣力无项王之勇,智无良平之谋,将非淮之才,无力助陛下脱困,愧疚已极,却受此荣宠,如刃剜心矣。”
“你如此说法,朕却是更为愧疚了。”刘辩摇摇头,肃容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是朕最后的旨意,你带唐姬逃离南阳,送她回颍川唐氏。袁本初看似气量宏大,实则颇为记仇,朕担心他之后会迁怒于唐姬。但只要唐姬回到颍川唐氏,他想必也不好动手。”
“陛下!”两人同时惊呼,刘辩却没有丝毫动摇,继续道:“此行想必有不少艰难险阻,朕能倚靠的也唯有你一人,至于之后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决,朕不会再行干预,毕竟朕欠你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见刘辩心意已定,许褚反倒是不再多言,他单膝跪下,郑重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尚在,下必不会有半分损伤!”
刘辩轻轻颔首,笑道:“仲康的话,朕自然是信得过的。”
转头看向一脸焦急的唐姬,刘辩拍了拍她的手,神复杂的道:“不必这般,虽幽冥相隔,但两心相知,足矣。朕留你一人在世,确实是自私之举,卿为皇者妃,必然不可能再为吏民之妻,望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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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太尉袁绍见迫于帝,妻之于族女。帝思及恭哀皇后事,大哀,将与绍搏。乃与妻唐姬宴别。帝悲歌曰:“天道易兮我何艰!弃故都兮退守南。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因令唐姬起舞,姬抗袖而歌曰:“皇天崩兮后土穨,为帝兮命夭摧。死生路异兮从此乖,奈我茕独兮心中哀!”因泣下呜咽。宴毕,乃令校尉牟亭侯许褚暗送姬归颍川。
——《后汉书·孝悼孝献皇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