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有棱角分明的屋顶勾栏,反倒是一处十丈见方的空旷之地。一名身穿戏袍,头戴凤钗的女子,正对月独舞,分外凄凉。他身旁不远处,摆放着一幅屏风,屏风之上一对璧人,觥筹交错,玉带红烛……
老黄头望着眼前之人,有些不知所措,瞧着那屏风时,竟是一个踉跄。若不是顾醒和陈浮生一左一右将其搀扶住,恐怕老黄头已跌坐在地了。这叱咤风云多年的老黄头,为何会如此失态,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顾醒不敢多问,陈浮生不敢多言,只是瞧着眼前老泪纵横的蹒跚老人,竟是生出几许悲凉……
老黄头面前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残破身躯,抬手向前伸去,颤声道:“你是小蕊儿?”
那身着戏袍的女子却是嫣然一笑,又开始用那凄凉婉转的唱腔诉说着款款深情,“新人旧酒,何忍红烛光冷透……可盼他,归来魂兮徘徊贺携手。君归未归,不忍看辰宿列张,谁念过千字文章,秋收冬已藏……”
老黄头此时已是泣不成声,不管不顾地向前扑去,任凭顾醒和陈浮生如何拼命拉拽,也无济于事。可那女子似乎有意闪躲,一直未直视老黄头的目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离开……
一声清冷哼声打破了此间束缚,顾醒回头望去,只见刚才还在大殿中的寒鸦老人,此时已从天际处走来,步履稳健,只是神情不太好看。那戏袍女子似乎对来人较为恐惧,开始不断往后躲避,想要躲入几人的遮挡中。
可寒鸦老人却是轻蔑一笑,“红枝,敢作敢当,既然都到了这份上,躲躲藏藏还有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见吗?人在这里,你倒是看一眼啊。”
名唤红枝的女子,却似使劲摇头,不敢挪出半步,生怕惹怒了眼前人。
老黄头一把擦去面上的泪痕,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来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寒鸦老人不知是觉得事情败露,还是觉着早有这么一天,快步走上前一巴掌扇在老黄头脸颊上,斥声怒喝,“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为何还有脸回来。”
这一巴掌打的猝不及防,顾醒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陈浮生一把拦住。心中怒意难消,使劲挣脱,却也没有继续不管不顾的冲上去。老黄头自然是能避开这一巴掌,却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可刚才早已置身事外的戏袍女子,却一声惊呼,颤抖着身躯窜到两人之间,将老黄头死死护在身后,拼命摇头,似乎在向寒鸦老人求饶。
可眼前之人,铁石心肠,任由女子如何苦苦哀求,就是不肯让步半分。老黄头没顾得上已是肿胀的面颊,想要伸手却悬在半空,柔声问道:“你可是小蕊儿?”
不曾想寒鸦老人却是怒目圆瞪,暴喝一声,“黄万里,你看清楚,我才是绿蕊!我才是!”
老黄头终于迎上了戏袍女子的目光,似乎阔别已久,皆是有些生分。但保留着当年情愫,一人眉眼含情,一人故作风度翩翩。这让早已怒不可遏的寒鸦老人气得暴跳如雷,抬手就是一掌击去。
不曾想老黄头随即转身挡下,一声闷哼,凄惨一笑,“你才是红枝,对吗?”
寒鸦老人一击之下,却是跌退数步,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凄惨问道:“为何我不能是绿蕊,为什么……”
老黄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抓住身后戏袍女子的双手,任凭她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松开,“难道安遥,安遥是我们的女儿?”
这一句成了此时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寒鸦老人跌坐在地,满是怨毒神色,却再也无力起身,只能任由寒风拂面,凄凄惨惨戚戚……
戏袍女子突然凄惨一笑,挣脱老黄头的束缚,并未逃离,反而朝着寒鸦老人冲了过去。众人原以为戏袍女子要就此动手,一泄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气。却不曾想戏袍女子扑到寒鸦老人身旁,与她抱头痛哭起来。
一时间,满腔仇恨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只有这么多年的委屈,如决堤之水,倾泻而下,在此间回荡不休。寒鸦老人终于开口惨笑道:“这么年,委屈你了……”
戏袍女子却是使劲摇头,却不曾说出一句话。老黄头想要上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眉宇间寒芒一闪,厉声喝道:“什么人,快些滚出来!”
不远处一个悠远的女声传来,顾醒耳畔轰然炸响,“怎么,不愿让我这外人多瞧一瞧这缠绵悱恻,这就是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