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疏忽,就可能使全军由撤退演变为溃退。
依照官军的分布,去处只有两个:向南入重庆府或向东入夔州府。
这一次,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均认为去夔州才是唯一的出路。至于为何舍弃重庆,原因有三:其一,去夔州,只要过了渠江,直到万县,都无大河阻挡。兵贵神速,赵营客场作战,绝不可再多费时日在渡河上面。相较之下,会川蜀之众水,控瞿唐之上游的重庆显然不适合机动。其二,重庆川中重镇,素称“川东通衢”,明廷对此地极为重视,洪武年间指挥使戴鼎便在旧址上修筑高十丈、周十二里六分的石墙,往后每年修缮不怠,城门多达十七座,城内驻军甚众,城外据点星罗棋布拱卫主城,绝非仓促可下。强如张献忠、老回回等入川,都避之不攻。赵当世也不会自以为是到去撞这个南墙。其三,重庆府下有个石砫宣慰司,宣慰使马祥麟忠肝义胆,手下白杆兵更是名震天下。以赵营现在的本钱,还无法做到正面挑战这个强敌。
在取得与会诸将绝大多数人的同意后,赵当世便开始制定撤退路线。
由大获山向东进入巴州地界,群山连绵,山寨隘口极多,想要翻山而过,无异于自陷泥沼,不划算也太危险。更好的路线是先南下进入顺庆府,再折向东行,从地势较为地平的达州、大竹之间进入夔州。
这个方案不是赵当世想出来的,而是吴鸣凤提议的。他自在大获山下被生擒后就一直被囚禁在城中暗房。一开始不声不响,米水不进,很有一副为国捐躯的派头。过不几天,实在撑不住,服了软,从了赵营。
赵当世对他如此前对徐珲般,先完全不给实权,严密监视,只在身边做个参谋,似这次的高层军议他本没资格参与,但考虑到其熟稔川事,才破例让他过来。不想真还发挥了些作用。
除了这些,他还信誓旦旦保证于路诸多隘口好些是他拜过把子的弟兄,只要让他去一番言语,定能说得归降。赵当世自不会信他鬼话,晾他在一边。他自讨个没趣,也不敢再言语。
大致路线确定,经过一上午的筹划,又补充些细节,众将回去各做准备。
赵当世留了侯大贵与徐珲,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分散。走回玄妙观,却发现马张氏早已等在那里。
“赵爷!”她原本没精打采地站在那里——山风凛冽,她虽有轻裘护身,但奈何体质娇弱,仍然免不了瑟瑟发抖,耳朵、鼻子处都红红的。但一见赵当世,立刻焕发活力。
“夫人怎么站在这里,怕是要给风吹坏了!”赵当世下意识地走上两步,扯下青袍给她披上。
马张氏满足地往赵当世胸前靠了靠,抬起小脸,用清亮的眸子直直望着他,似嗔非嗔:“赵爷忘了,昨日还和奴家说夹袄的事。这不,奴家一宿没睡,赶出了它,就送过来了。”
赵当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见其怀里紧紧抱着一件夹袄。他摇摇头,将她身上的袍子紧了紧,扭头问值守的兵士:“夫人来多久了?”
那兵士想了想,道:“千总前脚走不久,夫人后脚就来了。”
赵当世一愣,这样算来,她在这里等了恐不下一个时辰。就看那几个值守的兵士,也是两组每半个时辰轮休一次,这马张氏以一纤纤之躯,竟能在寒风中坚持恁久,足见其心之坚韧。
爱惜之情涌上来,赵当世责备道:“你等也不是不会动的石头,怎么就眼睁睁看着夫人在这里受冻?”
孰料那兵士昂首大声道:“小人之职便是守卫道观,没有命令无敢乱动一步。”
看他一脸淳朴认真的表情,赵当世是哭笑不得。没想到累日的纪律训练在这当口体现出了效果。他却不再追责那兵士,转对马张氏道:“外面风大,还请夫人观内说话。”
赵当世对兵士的责问,马张氏看在眼里,心中窃喜,暗暗庆幸这一个时辰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这一番表演加上自己“熬夜”做出的夹袄双面齐攻之下,纵他赵当世再铁石心肠,也得融化一二。
实际上,赵当世也确实对她有些改观了。原先以为,她仅仅只是姿色出挑,其余什么小姐夫人的臭毛病一样不落,顶多有些小聪明,没甚可称道处,但眼下情景和当初在暗房初见时联系在一起,赵当世渐渐感到,这个女子居然有着坚忍不拔的另一面。
到了观内,左右拎来两个大火盆,两人身边一下子暖了起来,赵当世又着人特别拎来个小炭炉给马张氏,马张氏的脸色这才转为红润。
马张氏急于交出夹袄,赵当世不忍拂了她一片好意,着人取了,承诺次日就穿上。两人闲聊几句,马张氏突然道:“奴娘家姓张,名妙白,赵爷若不嫌弃,如爹爹般唤白儿便可,不必称‘夫人’,显得生分。”
“这……”这一下赵当世可没料到。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该不该如此称呼,而是马乾与罗尚文所通书信的内容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按理说应当不会,这封信自被缴来,当中内容只有赵当世与徐、侯二人知道,且一直藏在他自己的房中。想来徐、侯也不是那种八卦无聊之人,书信上的内容马张氏绝不可能知道。
难道,难道这女子又如同上次猜到自己不是官军般猜到了马乾的态度?如若是真,这份敏锐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赵当世错愕之下,感觉头顶有些刺痒,再拿眼看向马张氏,却见她正对着自己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