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昌此刻的眼神仿若山谷幽潭的潭水一般深不可底。须臾,他轻叹一声,幽幽诵道: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
没错,或许这两句话就是他人生的最好写照,如幻梦一般的迷离。叫了十九年的娘,蒙受了这么多年的恩情。到头来,却蓦然发现这并非事情的真相。面对即将到来的妹妹,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弥补这缺失已久的亲情。
尉迟恭和尉迟宝林讶异的看着李元昌,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汉王竟然会对认亲之事有这般大的反应,唯有单卓坤仍是亦如平常一般声色未露。
“汉王,放心吧。说不定不等你开口,那傻丫头便急着认你当哥哥了。”单卓坤喝了口酒,侧头看着李元昌的背影,缓言道。
李元昌用手仓促的抹了一把脸,努力将悲戚的情绪隐藏起来,唇边泛起了一抹笑容。待坐回原位后,他故作惊讶的说道:
“哦?是吗?”
单卓坤拿着酒碗,将头凑到李元昌的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当然,本上仙早就推算出来了,汉王只管放心。”
“就是。”尉迟宝林起身,在众人面前的酒碗里倒上酒,“要我说啊,咱们该吃吃,该喝喝。等会儿,汉王便和芷风姑娘兄妹相认。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你们说对吧?”
“对。”单卓坤笑着附和道,“尉迟将军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
众人相视而笑,一道将酒水倒入腹中。
须臾,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不多时,身着一袭青色男衫、乌发披肩的李芷风便站在了他们的面前,抱拳施礼道:
“李芷风见过汉王、鄂国公、尉迟将军。不知诸位今日来我府衙,有何贵干?”
她虽然表面恭顺,语气却极为淡漠,不由得让人心中便是一寒。
“啊,我等”尉迟宝林见李元昌只是定定的盯视着李芷风,却不说话,便结结巴巴的说道。
单卓坤摇了摇头,起身来到李芷风的面前,笑道:“什么你呀我的,芷风姑娘,我们今日来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跟汉王的兄妹相认。还在这儿傻愣着干嘛,赶快过去叫大哥啊。”
李芷风见单卓坤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中顿时会意。然而由于之前自己和母亲的坎坷遭遇,仍难免有些愤懑,故此只是紧抿着唇站在原处看着李元昌,却并不搭话。
单卓坤没料到李芷风会这般倔强,这个女孩的心中似乎存在着某种强大的力量,明明她是那般的渴望亲情,却仍理智的控制着思维,极好的做到了进退有度。想到这里,他对其的好感不觉更深。然而,表面却仍是丝毫未露,转身对李元昌一摊手,唉声叹气的说道:
“唉,汉王,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倔,我也没有办法了。”
李元昌看着尉迟宝林和单卓坤连续败北,心中也不免犹疑起来。虽说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可真的会耐心的听他把话说完吗?
“汉王,你等若没有重要之事,那我便先去前堂了。”
李芷风等了片刻,见李元昌仍不说话,便抱拳施礼道。说罢,她不等对方言语,便转身要走。
尉迟恭看了一眼李元昌,示意其说话。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刻他即便是要说话,只怕效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唯一能够让李芷风的态度有所变化的人,唯有李元昌。
“妹妹”李元昌犹疑的站起身来,兀自挣扎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唤道。
尽管他的声音不大,李芷风的身子却仍是一颤,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多年的委屈迅速汇聚在了一起,化作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李元昌迅速来到李芷风的面前,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不觉如同刀绞一般疼痛。来不及多想,便伸手帮她擦着眼泪。随后,又柔声道:
“上仙与鄂国公已经同兄长说过咱们的身世,我这次来不为旁的,就是特意来与妹妹相认的。”
李芷风被李元昌这一劝,心中不觉更加悲戚。一时间忘了情,竟当着众人的面伸手将他紧紧抱住。李元昌边摩挲着她的头发边柔声劝说,不知不觉也已泪水潸然。
半晌,待二人的情绪全部平抚之后,李元昌又继续说道:
“对了,妹妹,我还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李元昌从腰间解下了一块通体翠绿的月牙形玉佩,递到了李芷风的面前。
“这块玉佩名唤胭脂,是父皇在我三岁那年送的礼物,不过只有左边这半阙。他说是一位极其重要的故人之物,现在想来,也或许就是母亲之物,不知你那里可有另一阙?”
李芷风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进了袖筒。在李元昌期待的目光中,她拿出了一块同样小巧精致的玉佩,而跟先前的那块不同的是,她的玉佩是右侧的。
李元昌小心翼翼的将两块玉佩和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绿色的空心圆形。在夕阳的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泽,美得令人忍不住想要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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