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有个内侍在远处竹楼的后面喊道,“重——昏——侯——升——朝——”冯益犯了事儿下去后,大宅又选了一位主事的阁长,许多人都不认识他。
人们坐在马扎子上扭颈往那边看。
从竹楼上下来四个引路的内侍,每人的臂弯里架着一杆拂尘,两个青衣侍女托着红漆的盘子,盘子里衬着黄绸,里面各放着一枚金印,引着昂头挺胸的赵桓朝石台子走了过来。
他往那片马扎子堆儿里看了一下,看到了坐在兄弟们中间的赵九哥,并未深究他为什么没坐在前头,而是笑着朝他拱了拱手,然后迈步上了台阶。
四名内侍就在两边的台阶下一边两个的站住,侍女托着盘子走到了台子上,一边一个站好,原来石台子上边也有个马扎,是赵桓的位子,只见他郑重其事的撩了撩黄袍,在马扎上坐了下来。
赵桓头一句话便对众人说道,“任何人,不论品阶不论职衔,奏事不准称我官家,不准称我陛下,不准呼我万岁,一律要以‘重昏侯’称我,我不称朕只称我,都听到没有?”
没人敢答,方才内侍高呼“重昏侯升朝”,已经令人大吃了一惊,此时人家第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谁敢拂了赵桓的面子,弄不好从台子上跳下来再飞起一脚。
赵桓也不在意,冲台左边的一个托盘的侍女勾了勾手,侍女近前,赵桓将盘中的金印拿过来,冲底下道,“这是书诏之宝,本侯考虑,九哥康王前往汴梁,临机之间必定要有些调度,但他那时离着临安甚远,如何能做到及时?”
书诏之宝是赵九哥即位后新铸造成的金印,就为了下达诏书和命令而用的,昨天才在码头上与镇国宝、定命宝一并交给了赵桓,今天赵桓是要干什么?再送回来?
重昏侯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不要说康王是本侯的九弟,更不要说他还是我在早年亲任的兵马大元帅,他的所行便是本侯的意思,那么便将此宝交由康王携带吧。”
底下有好几个人同时倒抽了一口气,但没有人敢说话。
只有康王起身冲上边施礼道,“臣弟多谢大哥之盛意,但尊卑有序,令出一声,臣弟不敢妄用书诏之宝,再说康王的旧印,臣弟这里还有呢。”
康王金印早就跑丢了,但也得这样说。
这次促成他急急忙忙赶回来让位的原因,除了众人知道的原因之外,赵构还接到了完颜宗翰从上京写给他的一封信,这是赛里和设野马南下时带来的,通过汴梁的刘平叔送抵建康。
大勃极烈在信中说:恭祝大宋皇帝陛下,喜迎二位皇帝陛下南归,此时贵国一龙化为三龙,一宋变三宋,力量已绝非我金国可比……
也许赵构在其他方面的敏感度还赶不上大哥赵桓,但因为韩州之行的生死磨砺,有机会近距离窥探金国上层的矛盾,使他在面对金国时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对方在一举一动后边掩盖的真实用意,几乎都瞒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