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共三县,六百里的路程,四五天即能办完的公事,你一去二十天。本郡眼下无尉,主政者唯我与你,你不回来,‘收胡屯牧’就没法开办。我等你等得心焦。老宋,你还要赏?”莘迩朝谷阴方向拱了下手,对宋翩说道,“我真要一道疏上,你不怕反致主上震怒么?”
宋翩瞪大眼,说道:“明府,话怎能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
宋翩义正言辞地说道:“‘被之僮僮,夙夜在公’。我是去的久了点,可我没闲着呀,我又不是游山玩水去了。抚恤忠孝鳏寡孤独,此乃大王的头项德政,咱们做臣子的,必须沉下心,细细地将之办好;草草地转一圈就回来,花的时间是少了,有效果么?”
莘迩心道:“我信你才怪!”
宋翩是陇地著姓宋氏家的子弟,莘迩来任郡守前,他便是建康的郡丞了。
莘迩初到郡时,他非常热情,没有高门阀族的清高,忙前忙后,又是给莘迩介绍府吏,又是帮莘迩安置行礼、奴婢,莘迩那会儿挺高兴,以为碰到了一个容易共事的同僚。
然而没过几天,宋翩的本质就暴露了。
当下有个陋俗,凡长吏上任、卸任,地方要给“迎新钱”、“送故钱”。依照地方的穷富,这笔钱或少或多。举郡为例,送故之钱,富郡多至数百万,少亦数十万。迎新钱主要是供新任长官於到任途中消耗所用,故又称“行装”、“行资”,比送故钱少,但也是官员的一笔收入。
陇州诸郡中,建康属中郡,迎新钱这一块儿,照例是郡守五万钱,郡丞、尉三万钱;但给莘迩的有八万钱。莘迩不懂这个,实际上他连这八万钱也不想要的,在他看来,当官应是为民作事的,勤勤恳恳,在官一任,造福一方,此其所愿,而平白无故的,郡尚未到,先收一笔钱,算怎么回事?俱民脂民膏,受之有愧。可这是惯例,他不能不合群,只好收下。
宋翩迎接他数日后,主动找上门,东拉西扯,最后说到了八万“迎新钱”上。
他的原话是:“本该奉钱五万,赖我争取,因是奉给了明府君此数。明府,我费了老大的劲儿啊!”莘迩初不解其意,道谢而已。宋翩那天迟迟不走,莘迩便留他晚饭,吃完饭他还不走,阿丑侍陪在侧,猜出了宋翩的心思,悄悄提醒莘迩,莘迩方才恍然。
此人居然是想要与莘迩平分多出的三万迎新钱!
果然,分了钱给他后,他马上开开心心地告辞了。
莘迩实在想不明白。
一万五千钱,确实不少。中人之家不过家訾十万。可宋氏乃定西国头等的阀族,金玉满堂,便是小宗的诸家,亦个个富足,况乎宋翩出自大宗?却怎么连“这点钱”都看在眼里?
不仅贪财,人且懒散,公务能拖就拖,绝不立办,就如此次他巡县视察,四五天的事儿非得拖成二十天。莘迩有次没忍住,怼了他几句,很快后悔,担心会因此而影响同僚相处,不利“收胡屯牧”等以后的军政举措实施,殊不料,宋翩还是个厚脸皮,且对挨怼压根无所谓!
宋翩见莘迩不理他,径往主位落座,忙跟到后头,诉苦说道:“明府,我下县半个多月,风尘仆仆,前几天又下雨,实可称‘迎尘冒雨’。即无功劳,总有苦劳。难道不该为我请赏么?”
莘迩无可奈何,说道:“好,好,待‘收胡屯牧’办成,我一并给你请功。”
“别忘了啊。”
“你请坐吧,宋公!”
对宋翩的称呼,莘迩最早“君”,继为“老宋”,偶尔称“公”,皆在气极而又无法之时。
宋翩叮咛再三,落座於侧。
“宋君,各县的巡查结果及春耕诸务如何?”
宋翩取出羽扇,挥洒手中,说道:“三县令、长的能力,明府以为何如?”
辖下三县的令、长,悉为名族子弟,莘迩客气地说道:“甚好。”
“那儿有能力甚好,却办不好王令、理不好春耕诸务的?”
“诶?”
宋翩悠闲地挥动扇子,说道:“所以我什么也没问。”
你他娘的出去一圈二十天,给老子回个什么也没问?
功曹史亮、主簿张道将、录事史黄荣等吏陪坐在旁。
张道将敬佩地说道:“宋公风度,远愈吾侪,真名士也!”
宋翩谦虚地答道:“拙鄙之人,乏善可陈,焉敢‘名士’?主簿谬赞,惭愧惭愧。”
莘迩闭目默坐,稍顷,呼堂外的卫士进来。
两个侍卫登堂,披甲带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莘迩奋声说道:“给我备下箭靶,我将引射。”
“是。”侍卫们应诺退出。
宋翩赞道:“明府文武兼资,国之英才也。”
“老宋,咱们谈正事罢。”
“明府请说。”
“大王的‘收胡屯牧’之令下有近月。我前数天,和西海杜府君、酒泉氾府君已见过面了,他两郡大概月内就会开始推动;我郡也即当着手。你有可行之策了么?”
宋翩摇头不已,说道:“大王的此令难行啊!卢水胡游牧为业,数月一徙,无法以地拘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