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对辽如此,神宗一上台,就把他贬了又贬。
种愕也算是生不逢时,一心进取的他,偏偏碰上了这么一个领导。说什么擅自开战,这种事情,只要陆诜这个知府点一个头,哪怕不点头,生米成了熟饭,为种愕说一句话,种愕也不至于获罪,反而有功。他却连一句话都不说,反倒弹劾起了种愕。
这大宋朝的兵事,也是奇怪,只要令出文官,就不是擅自行事,只要令出领兵将军,立马就是擅自行事了。也就是说如果是陆诜干的这件事,那就是大功一件,如果是种愕这个清涧城守将干的事,那就大罪。
新到延州上任的兵马都总管狄咏看着这位上官,心中有气,不过倒也平和,因为他也要坑这个知府一把了。
陆诜于公堂之上,看着面前一众武将,开始三令五申:“都在各地城池堡寨勿要外出,好好守城,党项人此时准备仓促,必然不敢妄开战端,都不要惹事,把城池堡寨都守好,种愕便是前车之鉴,尔等心中当要知晓,绥州那边,也是一样,只要守住了城池,党项人也无可奈何。”
众多军将一一行礼:“遵命。”
边境州府,与内地州府不一样,一个知府,权力极大,麾下人马几万,城池堡寨一大堆,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狄咏却开了口:“陆知府,绥州本是党项聚居之地,而今成了宋土,想来党项人一定会有反扑,末将愿亲自守绥州,以保不失。”
陆诜看着狄咏,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帅哥,心中也有担忧,因为狄咏是狄青之子,在这延州军中一呼百应,狄咏刚一来延州,各地军将士卒,那是一波接一波的来迎接。陆诜不放心这个年轻人好战心切,又做下种愕那般的事情。
这些将门虎子,没有一个不是摩拳擦掌的。
但是绥州还真是重中之重,若是不能有一个坐镇军将,一旦得而复失,他陆诜也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陆诜心中又开始怪罪起了种愕,好端端的,非惹出这么多事来,弄个绥州到手,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狄咏啊,你去绥州新城也无妨,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要做到,千万,千千万万不可求战,一定要紧守城池,不可惹事。你也知道,种愕就是因为擅自调兵才被朝廷治罪的,你还年轻,一定要以大局为重,要以前程为重。”陆诜是苦口婆心。
狄咏便是一拱手一躬身:“末将不敢,万万不敢擅自调兵。”
陆诜放心多了:“那便由你去守绥州新城吧。”
“得令。”
狄咏走了,往绥州城去了,这里本来没有城池,是种愕建出来的一个城池,不大,方圆几百步而已,说是城池,倒不如说就是一个军事堡垒,种愕也没有能力真的建出一个什么大城。
但就这个军事堡垒,那也足够了,可以辐射百里之地为宋土。西夏与宋的边界,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确过,到处都是模糊不清的边境土地,大宋朝从仁宗开始,也从范仲淹等相公治理西北开始,就明确了一条清晰的战略。
一个字,建城池,建堡寨,往前线建,往北建。不断的建,一个堡寨城池辐射几十里土地,再往前建一个,又辐射几十上百里土地。这就是北宋对西夏的进攻策略,相当有效。
所以昔日哪怕好水川全军覆没,其实并没有失去多大的土地,战局还是能稳得住。
狄咏此去,路上反复把一封信拿出来看,这封信是甘奇亲笔,牵涉甚广,狄咏已经看了几十次了。
绥州城,禁厢拢共五千人马,其中一半还是种愕昔日麾下。
听闻狄青之子狄咏来了,五千人马列队等候,其中也有一些狄咏昔日的熟人,狄咏还是少年郎的时候,就在军中摸爬滚打,熟人无数。粗略一算,狄咏已经去东京十年左右了,而今再回,故人依旧。
西北人与东京人不同,太不同了,永远都洗不干净的衣服,灰黄之色,好似衣服上的尘土怎么也弄不掉,黑黑的脸,泛着红色,好似是太阳晒伤了一般,又好似是辛苦劳作的见证。
嘴唇上泛着干皮,就像是十天半个月没有喝水了,唯有眼睛雪亮有神,带着别样的神采。
老狄将军的威名还在,小狄将军又回来了,军中大宴。
无数士卒抱着大碗,蹲在地上,裤袋一样宽的面,吸溜吸溜便是一大碗见底,吃完一大碗,汉子咧嘴笑着,脸上的奏折就如西北的沟壑山川,口中还道:“半饱,半饱。”
就是这么一幕,把狄咏看笑了,他笑得格外开心,这般的场景,格外的亲切,狄咏开口:“我这还有一碗,都给你吃了。”
“这如何好意思,小狄将军,你吃你吃。”汉子连连摆手。
狄咏直接把一大碗面递了过去,微微抬头,说道:“吃碗这碗面,得打仗。”
汉子闻言一愣,看了看狄咏,伸手接过,又笑:“好嘞,那小的就不客气了,吃完小的跟小狄将军去打仗。”
狄咏点点头,环看四周,一个个军将皆愣了。为什么?因为来之前,知府就反复叮嘱不要惹事,怎么小狄将军才吃第一顿饭就说要打仗?
小狄将军开口了:“羌人可恨否?”
“可恨!”
“羌人可杀否?”
“可杀!”
西北州府,几代人与党项羌人血拼,早已是深入骨子里的仇恨了。
狄咏再问:“那就都吃饱,吃饱去杀人。”
众多军将头一点,吃饭。
别的就不问了。
狄咏也吃饭,西北穷,穷到一个主将,饭桌上都没有几个小菜,唯有火头兵又送上来一大碗裤带面。
狄咏也吸溜起来,他也蹲着,仿佛吃这裤带面,就得蹲着,哪怕是蹲在椅子上,吃起来就香了许多。小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只是去了汴梁,这么做会被人笑话,而今在这西北,仿佛椅子不是用来坐的,就是用来蹲的。